做到宰相当政,徐平怎么会再跟王沿计较?话说回来,王沿虽然功名心重,个人能力却无可指摘,由他来管河事确实合适。提举河事不只是修黄河,更重要的是管从禁军转过来的几十万人。王沿这些年不是在岭南就是在西北,有带军的经验。
至于黄河到底怎么修,徐平还没有成熟的方案,还要继续考察过才定。黄河的基本条件就是那样,想一劳永逸只怕不可能,工程量只怕会非常之大。
议过了禁军改制的事情,赵祯对徐平道:“宰相前些日子言,如果契丹迟迟不与本朝立誓约,今年秋冬可能再起战事。以打促和,朕总是担心把握不好。”
徐平拱手:“能不能把握好,只看本朝军力如何。对外大多归于武事,武事当然决于军力。纵然互市贸易,使节往还,民间交往,诸如此等事,多还是以武力为根基。讲要以打促和,必然是本于本朝兵力,能不能胜契丹,胜了能打到哪一步。”
明镐道:“禁军未改制完成,河北之军便大半指望不上。守或有余,但攻尚不足,是以北伐恢复燕云是不能想的。与契丹起战事,只能是与去年丰州一般的小事,不能是大战。”
如果未改制的禁军只起辅助作用,能够用于跟契丹作战的军队,除丰胜路外,只有约三十万人。三十万大军,没有后续跟上的梯队,还不足以彻底击败契丹,占领十六州。这是不能大打的基础,除非禁军改制完成,有了足够兵力,并形成正规军和预备役的梯次结构,才有跟契丹全面开战的基础。游牧民族全民皆兵,战争动员能力不可小视。
要想恢复幽州,战略上讲应当先占领云州,截断游牧骑兵从北方草原来的道路。只有断了这一臂,中原王朝才能集中兵力,与以辽东为根基的契丹战于幽州城下。所以今年之战,只能是跟去年的丰州一战差不多的情况,一场有限目标的局部战争。
徐平道:“以现在而论,燕云之地民心未附,契丹国势尚盛,实在不是大举北伐的时机。两国立约,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内修国本,从容应对才是取胜之道。只是契丹自恃军力强盛,不得银绢,便不肯立约,一直拖到现在。誓约未立,本朝便不能大规模地改革禁军,兵力被拖在这里,不知何年何月才完改制完成。之所以要打,就是打掉契丹人觉得自己军力占优的迷信,让他们正视现实,签下两国都认可的和约来。”
此事徐平等人跟赵祯有过议论,只是没有决定细节。最近这些日子,徐平对北边契丹的山川地理、军队布防了解之后,已经有了大致方略。
“接下来的日子,争取在十一月前,在从河东路的忻州、代州,到河北路的定州、雄州一线,能够集结约六到八军,二十万到三十万整编过的禁军。如果那个时候契丹还不定约,则不管用什么理由,一定要打一仗。河东路禁军出瓶形寨,夺灵丘、飞狐,与北平军北上的禁军合攻易州。此一仗,夺下飞狐陉,让契丹的山前山后难以呼应。没了这一条道路,山前和山后地区就只剩北部的居庸关可以来往,以后不管是攻幽州还是攻云州,都不必顾忌敌断我后路。河北路其余兵马自雄州、霸州北上夺永清、范阳。若是能够占住这一片城池,则就完全剥掉了幽州南边的外围,地利本朝与契丹共有。”
明镐补充道:“还有一点,去年丰州一战,是契丹攻本朝守。最终契丹无可奈何,但是心中并不服气,总觉得输得窝囊,非公平对决。是以心存侥幸,总觉得军力还是强过本朝,不得银绢坚决不肯议和。如果今年正面攻败契丹,让其抛弃幻想,尽早定下和约。两国议和,本朝的禁军改制才好从容展开,施政也才好推到河北、河东等沿边地区。”
总而言之,今年要打的一仗,占地盘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正面击败契丹,让他们接受军力已经北不如南的现实。接受了现实,才能够相对公平地立下和约。边境平定,没有了随时发生大战的危险,各项改革才能从容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