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个年轻人从里面出来,穿着同样样式的布衣,脚穿芒鞋,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净利落。再看看自己几个人,绫罗衣服,头戴毡帽,虽然衣料华贵,但跟几个年轻人一比起来,总有些沐猴而冠的感觉。衣服不只是看料子,穿在身上的效果更重要是看做工。这些质子的衣服虽然全都是用的棉布,但从洛阳城里来的裁缝,随便缝一缝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蕃羌部落里能有什么好裁缝?族长们的衣服料子再好,穿在身上的效果就远远不如了。
张香儿看看身边的下丁族族长,再看看身边甲寒的哥哥瞎厮铎心,不由暗暗摇头。以前的印象里,质子到了秦州,便就如牛羊入圈,从此不能正眼看了。这几个月在族里只听说秦州来了新边帅,改了质子的政策,却没想到只是两个月的时间,改变便就如此之大。
戊奈上前,向张香儿深施一礼:“多年不见,孩儿给阿爹问安。”
张香儿连连点头称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是蕃官,虽然继承了父亲的官位为内藏库使,但见了汉官,还是只有问安的份,连个座位都没有。这些汉人的礼仪,一向都没有机会去学,戊奈过来问安,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再者西北一向都称呼父亲为老子,戊奈称呼一声阿爹,张香儿觉得就像叫的不是自己一样。
西北自陕西到党项到秦州附近蕃羌,称父亲为老子,也称有身份地位的人为老子。如现在的陕西经略使夏竦,因为出任边帅之前为龙图阁学士,便就被党项人称呼为“龙图老子”,就连元昊在国内也是如此称呼。徐平年刚满三十,来之前是三司使,也被有些人称为三司老子。徐平有时听人讲起,自己都想笑。
甲寒上前,一样向瞎厮铎心行礼:“哥哥安好?阿爹可好?族里众人安好?”
瞎厮铎心同样手忙脚乱,嘴里只是道:“都好,都好,族里一切都好!”
庚化一样上前问候了父亲,张香儿道:“今日难得我们三族齐聚,听说秦州城里的酒楼最近几日出了一种烈酒,非常有力气,我们到那里饮一杯如何?”
甲寒道:“张家阿叔,这却有些不好。我们出来会见族人,只有两个时辰的功夫,虽然官里没有说不许四处走动,但离开营地总是不好。再者说了,营里不许饮酒,如果我们醉醺醺地回来,岂不是让人说闲话?”
张香儿摆了摆手:“饮两杯酒有什么打紧?听说新来的大帅对我们蕃落甚是照顾,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我看其他族里的人,都到外面去饮酒了,我们也去!”
其他人一起鼓噪,甲寒没奈何,只好随着几人一起出去。不过临离开之前,他特意去问了看守的吏人,打过招呼,才放心地出了营门。
纳质院已经被徐平划给了三司铺子,卖烈酒的新酒楼便就设在那里。这几个月三司铺子一直在储备物资,除了这两天新开的卖烈酒的酒楼,其他生意都没有开张。他们的生意太大,一旦开张对附近会有不小的冲击,其他倒还罢了,食盐因为徐平定了低价,会严重影响古谓一带几族的盐池生意。那几族靠着食盐发财,不定会发生什么事端。在了解了周围的蕃情,定下经略计划之前,徐平不想发生任何意外。自秦州向西向南,盐池不少,很多蕃落的强大就是靠占据的盐池,一旦盐价被打压下来,必然会有部族衰落,同时有新的部族兴起。这一兴一衰之间,就容易发生冲突,徐平不希望脱离自己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