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慢慢掌握主动权,有一个过程。所谓权,最重的无非是人事和财政,主动权的变化也围绕在这两方面。太祖的时候军队本身掌握财权和人事权,后来杯酒释兵权,决策权慢慢收到了皇帝手中。到太宗的时候达到顶峰,那时禁军里的指挥使以上,领着几百个人的军官,都是太宗亲自策问试武艺,亲自任命的,文官无从过问。
到真宗之后人事权慢慢向文官政府让渡了一些,最明显的就是枢密院开始使用文官并慢慢以文官为主,并成为常制。但这个人事权仅仅是建议权,决定权还是在皇帝手中。
徐平提出预算制度,是要动军队的财权了。财政的绝对大头在军费,不能够动军队手里的钱,改革就只是小孩子过家家。想到这一点的,都沉默不说话。
张士逊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只好道:“枢密院这里也没有大难,版籍现成都有,历年养军之费无非是那样的数字,总起来交给三司就是。”
徐平道:“枢使,有了预算,必然就有决算。到了年终,钱是不是按照预算花的,怎么花的,到底花到了哪里去,可是要查清楚的。”
张士逊摇了摇头:“依往年惯例,这些事情枢密院可是做不了。钱如何花,一向都是统兵官一言而决,军里统兵官不识字的人为数不少,他们怎么可能做得来这件事?”
晏殊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禁军中身居高位之人,随身仆役也绫罗绸缎,甚至芒鞋丝袜,奢侈比于富贵员外。而普通士卒,到手钱粮常被克扣,衣食不继的人不少,怨言载道。如果借着徐平所提预算决算,把钱真花到该花的地方,不失为一项德政。”
张士逊双手虚抱,垂于腹前,淡淡地道:“德政自然是德政,不过老夫却无能为力,此事须与禁军三帅商量才可。他们同意,事情才有可能做下去。”
李迪沉声道:“武夫不预国政,我们定下来,让他们去做就好,何必商议!”
张士逊轻轻微闭双目,再不说话。心里道你跟我耍狠有什么用?有本事跟拿刀的人去说。朝廷花钱,买的就是将领的一个忠心,不让他们克扣军费,出事你负责?
话到这里,便就形成了一个僵局。没有禁军花费的预算决算,徐平财政改革的动作哪怕弄得山响,其实都是小打小闹。赚再多的钱,还是落到了禁军的统兵官手里。而且军费本来是养兵,但实际上大部分的钱都落到了各级军官的手里,真正缺钱的底层兵士依然是衣食无着,甚至卖妻卖女的都有,各种乱象。
是收买各级军官,换来禁军的稳定,不惜以战斗力下降为代价,还是把军费直接拿来真正养兵,赢得军心,从而保证战斗力。赵祯作为皇帝,要作出一个选择。
西北战乱将起,在徐平看来,这个选择赵祯不能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