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建的这些新场务,单单从雇佣人力的规模上,还无法与以前大规模的官营场务相比。如京城的绣院,和雇的工人加上厢军有数万人,是新场务无法比的。但如果从生产能力和创造的价值上来说,则远远超过了旧的场务。
绣院、军器监这些使用人力众多的地方,往往都不讲究效率,而是对出产的产品精益求精。生产的少不要紧,关键是产品一定要好。他们也不针对市场,使用者不是皇宫王族就是军队,最不讲究成本的客户群。
生产力的进步不是去看靠着能工巧匠或者奇巧心思做出了什么不可思议巧夺天工的珍稀物品,而是要进步的生产力生产出来的物品或者服务改变普通人的生活。徐平去制几辆三轮车,用于基建良好秩序井然的皇城里,虽然对推动生产力的进步有意义,但这种进步还远远没有达到影响社会改变人们生活的地步。
京城里的新场务,在过去一年制造的更多是奢侈品,用来赚钱的,达官贵人和官员们眼中也只是新奇玩物。只有那些新式的农具是真正能够改变农业生产方式的,在实际掌权的官员眼中,重要性远远大于镜子之类的东西,只是还没有推广开来。
西京洛阳所建的新场务,将完全不同于京城开封,就是要工业化,大规模生产,以低廉的价格推向市场,改变这个世界的生产和交换方式,改变每一个人的生活。
从车间尽头一路向前走,杨告和种世衡看着一块一块的木料,一步一步变成零件,后中间再组成车架、车辕等部件,到了最后组成一辆完整的车辆,直接拉到门外的大道上。
这是与以前完全不同的生产方式,效率高大了让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步。甚至有好几次,走到半路又折回去看,看看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到了进来的门口处,杨告长出了口气:“都漕,这些马车驴车——卖出去要多便宜?”
徐平笑了笑:“依照我的想法,家里有数十亩地,能够自耕自食之家,都应该有一辆才是。一牛一驴,能耕能收,闲时还能够用驴车运点土产到外地贩卖,才是乡间小康之家。”
归根结底,这些车的意义,还是要让农民的生产生活范围大起来,不要跟以前一样大多数人一生一世都在十里八乡转悠,二十里外赶个草市就觉得见了外面的世面。他们的眼界开阔了,也有工具有动力把本地的土产运出来,形成农副产品的市场,让商品经济的浪潮卷到农村去。只有把最广大的农村包括,社会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单单靠粮食,可以让农民吃饱饭,但却没有办法让他们的手里有钱。丰收了,粮价下跌,荒年粮价上涨手里却无粮可卖,粮食永远是填饱肚子的,在广阔的中国内地市场,无法而且官方也不敢让粮食成为真正的商品。农民手里的钱,只有从棉麻桑这些经济作物以及各种副业中换来。在乡村,徐平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推到副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