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骑回来了。
一溜马车上全是嫌犯,为首的便是洛州别驾李营持。
此刻的李营持被晒的黝黑,加之一路上没能洗漱,看着比乞丐还狼狈。
正在议事的君臣得了百骑归来的消息,崔敦礼看着面色如常,可明眼人就能看出此人的抑郁。
晚些贾平安奉命觐见。
“陛下,臣此行洛阳,拿获各处折冲府多人,另有洛州别驾李营持与那些逆贼勾结,闻讯想自尽,臣一路疾驰,堪堪赶到,阻止了此人畏罪自尽。”
他本想说风驰电掣,披星戴月,可一想这里的都是老鬼,这等夸张的话只会引来鄙夷,于是就改了回来。
李治含笑道:“此去洛阳,你果然不负朕望,如此可去歇息,朕稍晚自有赏赐。”
要么给钱,要么给土地,别弄什么口头嘉奖这等无用的玩意儿……贾平安肃然道:“为大唐,为陛下办事,臣从未想过赏赐。”
李治微微颔首。
就这样了?
后世那些领导在此刻都会夸赞一番,然后含糊说一些奖励的方向。
可李治却不动声色。
无情啊!
贾平安告退。
刚出去,有内侍拦截。
“武昭仪听闻你来了,要见你。”
阿姐……
贾平安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有些问题。
晚些见到了武媚。
“你这是在泥地里打滚了?”
武媚皱眉。
不如此怎么表功……贾平安叹道:“这一路我就想着赶紧回来,都没沐浴。”
臭人……武媚问道:“此行可凶险?”
当然凶险,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我就撂在路上了。但话不能这么说,贾平安笑道:“就是遇到了几次袭扰,我随行带着百骑,还有李敬业跟着,毫毛无损。”
武媚点头,“我知晓你这是谎言,不过无事就好。”
阿姐果然慧眼如炬,贾平安干笑着。
“此次清理之后,你觉着洛阳可安全?”
皇帝这是要去洛阳讨饭吗?贾平安说道:“此次清理了折冲府,当地官吏反而无碍。”
武媚点头,“是了,握住了军队,那些官吏但凡敢忤逆,杀了就是。”
阿姐……
贾平安脊背发寒。
“对了? 你的亲事……”
救命……
……
“高尚书!”
大清早才将到了户部? 向长林急匆匆的进了高履行的值房,行礼都忘记了? “岳州等地的赋税账册丢了。”
“那些账册丢了? 如何核对?”高履行一怔,旋即怒道:“查!”
可此事无需查。
“杨德利昨日一直在查岳州等地的赋税账册? 都搬到了他的值房里。”
大早上开门后,发现账册不见了的杨德利有些懵? “昨日还在的呀!下官也不知道为何不见了。”
有人在后面喊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无用? 查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向长林摆手,几个小吏进了值房。
呯!
笔架落地。
“别动!”
杨德利见有个小吏碰到了牌位,就冲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把牌位重新摆放好。
“这里有东西!”
一个小吏在牌位后面的箱子里找到了东西? 回身喊道:“是银子!”
室内的光线不算明亮? 可银锭依旧闪烁着钱财的辉光。
“有五锭!”
向长林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拿下!”
这事儿瞒不住,因为涉及到来路不明的钱财,随即有官吏去了道德坊杨家。
王氏正在家里带着孩子,几个官吏闯了进来? 吓得她抱着孩子后退,喊道:“阿耶!阿娘!大锤!”
别人出嫁了想回一趟娘家艰难? 可王氏的娘家就在隔壁,迈腿就出家门? 抬腿就进了娘家。
“阿姐!”
王大锤正好在家,第一个冲了进来? 见是官差? 一下就吓傻了。
随后王学友和赵贤惠也来了。
王学友毕竟是成熟男? 上前谄笑道:“敢问贵人,这是何故?”
为首的官员皱眉看着他,“杨德利贪腐,我等奉命搜查!”
王氏下意识的道:“夫君怎会贪腐?他连官家的水都省着喝。”
那官员喝道:“都出去!王氏留下。”
赵贤惠猛地喊道:“定然是有人陷害!”
阿娘,你好英明……王氏热泪盈眶,觉得自家老娘真的是太彪悍了。
那官员冷笑道:“再不出去,全数抓起来!”
王学友凝神想了想,“这里乱,莫要吓到了大丫,娘子去把孩子抱过来,咱们先回去。”
“可大娘子一人在这边被人欺负了……”
赵贤惠恨不能拎把菜刀来坐镇。
王学友冲着官员谄笑一下,然后没好气的道:“咱们就在隔壁,有动静都听得见。”
这特娘的竟然娘家就在隔壁?
几个官吏也算是开了眼界。
“慢着!”
杜贺来了。
王老二和徐小鱼跟在身后,衬托着他就像是官老爷般的威风。
官员眯眼,“你是谁?”
杜贺拱手,“杜贺。家主人武阳伯贾平安。”
百骑大统领……官员冷笑道:“此事乃是刑部主办,与百骑无关!”
竟然不给郎君的面子?那么多半是对头……杜贺微笑问道:“敢问表郎君所犯何事?”
“贪污!毁坏岳州的赋税账册!”
杜贺笑了笑,“如此请便,不过杜某虽是奴身,却要在此提醒诸位一句,我家郎君回来,若是发现不对之处,那必然是要申诉的。”
怎么申诉?宫中有武昭仪,宫外有李勣等人。
他回身,“走!”
全程他没有看王氏一眼,但王氏却觉得心安了许多。
回到家中,王老二说道:“此事该去求援。”
“我知。”杜贺的眉间全是冷肃,“表郎君贪腐……他虽然抠门,却从不拿官家的一针一线,一心只想着升官,一心只想着做事,这样的人,贪腐……还是岳州的赋税账册。”
徐小鱼问道:“管家,岳州在何处?”
“南方,距离长安一千多里地。”杜贺觉得不对,“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表郎君接受了岳州方面的贿赂,随即毁掉了岳州的赋税账册……”
“此事求助于英国公吧?”王老二觉得此事紧急,“郎君不在家,英国公和咱们家交好,可为助力。再有,卢国公家也能去求助,梁大将军那里也能去。”
杜贺不禁叹道:“不知不觉,郎君竟然有了这等人脉,说出去谁敢信?”
一个华州乡下来的少年,顶着个扫把星的名头,在长安打拼了数年,有此局面,堪称是令人震惊。
“大娘子怎么办啊!”
隔壁王学友在叹息。
赵贤惠板着脸道:“怎么办?就算是女婿贪腐了,和大娘子也没关系,到时候让她给女婿送饭,好生养着大丫。”
这是一个女人所能做到的全部。
赵贤惠瞪了王学友一眼,“天塌下来了,你顶着,你顶不住了,我来顶着,再不行,大锤来顶着。”
啊!
顶什么?
王大锤很茫然,心中焦虑,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妹妹一家。
“武阳伯回来了。”
外面传来了坊民的声音,赵贤惠顿时就喜上眉梢:“快,快去告诉他!”
王大锤一溜烟跑了出来。
贾平安骑着阿宝,手中拿着阿姐给的一枚金制的钱,准备留着给孩子辟邪。
“武阳伯。”
王大锤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另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比他更快。
“咿律律。”
阿宝有些焦躁不安。
贾平安下马,阿福狂奔而至,随后人立而起,嘤嘤嘤……
“好阿福,回头带你去马杀鸡。”
贾平安揉搓着阿福的头顶,觉得毛茸茸的手感真好。
王大锤近前,“武阳伯,杨德利被抓了,家里来了官人。”
贾平安松手,盯住了杨家的大门,“什么罪名?来了家里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