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行礼后问道:“那村老和乡贤呢?”
贾平安说道:“所谓村老和乡贤,最后必然会演化成村霸和豪强。子安你要知晓,人性本贪,村老和乡贤手握这等权力,他们会不会想着变现?就是把权力化为钱财,化为自家的权势。”
王勃呆住了。
狄仁杰笑道:“人有名,接着便会有钱,名利名利,名和利连着,就是这个道理。”
赵岩担忧的道:“先生,先前回来的路上有人拦住了我,让我转告先生……”
“什么话?”
贾平安依旧从容。
赵岩说道:“他们说若是先生冥顽不灵,小心子孙报应。”
狄仁杰变色,怒斥道:“无耻!那些世家延绵数百年,早已根深蒂固,百年后贾家若是衰落,他们便会报复!贱狗奴!”
狄仁杰都爆粗口了。
王勃变色,“他们怎地这般无耻!”
贾平安说道:“说明这一下让他们痛了。痛彻心扉。”
家财被近乎于腰斩,那些君子们痛了。
“我不喜儒学便在于此,儒学中带着一股子君子的气息,从里到外都在告诉你,学了儒学便是君子……可我说过,世间并无君子,若是有,那必然是伪君子。越是强调自己是君子,最终伪君子越多。”
贾平安说道:“在那些士族门阀的眼中,他们是神祇,而其他人便是猪狗。”
这便是一种隐性的种姓制度!
世家门阀延绵不断,高高在上。百姓在下面苦苦挣扎,为他们创造财富。所以他们是阶级固化的捍卫者,谁敢冲着下面敞开一个阶级流动的口子,谁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
赵岩沉声道:“先生,如此便是生死大敌了,该如何应对?”
王勃有些紧张的看着贾平安。
狄仁杰面色涨红,难得的愤怒了。
贾平安说道:“让他们痛彻心扉!”
……
“那番警告贾平安应当知晓分量。”
“是。”
“我等家族延绵数百年,必然能继续昌盛下去,而贾氏连寒门都算不上,贾平安这一代人能顶着,到了下一代会如何?”
“明日!明日若是依旧这般,要不要停止抛售?”
“不能,一旦停了,朝中有银子作为补贴,布价失去了作为钱币的作用,只会一步步跌价,咱们家中巨量的布匹何时才能售卖完?”
“最后朽烂了都没人买!”
“对,布匹以后用的地方就少了。”
“抛!”
……
第二日贾平安先去了兵部。
“见过国公!”
“见过国公!”
那些官吏认真行礼。
陈进法过来低声道:“国公,昨日兵部好些官吏都说支持你。”
那一双双眸子中全是坚定。
“我从未如此感到安全。”
贾平安笑着颔首。
到了值房,吴奎就在外面等候,见到他后行礼,抬头道:“国公好胆色。”
王璇就在边上,笑吟吟的行礼。
吴奎看了他一眼,“不过下官却不甘人后,就在先前,下官令家人把家中的布匹都搜罗一空,等午时市场开门就送去国公处,任凭国公处置。”
贾平安默然。
一个小吏进来,行礼后大声说道:“国公放心,我等兵部同僚昨日商议,今日家中的布匹都搜罗来了,诸位同僚托我来告诉国公,就算是白送也成!”
看着小吏那涨红的脸,贾平安轻声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正是这一个个秉承着大义的人,这才支撑起了令后世津津乐道的大唐盛世。
“好!”
贾平安颔首。
……
户部。
“那些人用心险恶,他们把布匹一抛,百姓却接了烫手山芋。他们亏一点,百姓却要亏许多。他们能亏,百姓就那点家底……能亏吗?他们就不担心那些百姓家破人亡?”
一个官员愤怒的道:“他们不担心,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是神祇,而那些百姓,包括我等都是畜生,都是猪狗!”
“他们连皇室都看不起!”
一个小吏提及了让皇室倍感羞辱的往事。
士族连皇室李氏都看不起!
更遑论那些官吏和百姓。
窦德玄出来了,板着脸道:“怎地人人都背着大包袱?”
今日户部官吏大多背着包袱,有人小,有人大。
一个官员说道:“尚书,这便是我等家中的布匹,请尚书只管处置。”
“什么处置……”
窦德玄楞了一下。
那些官吏把包袱放在地上,随即打开。
全是布匹绸缎。
窦德玄眨巴着眼睛,“老了,这眼睛怎地就经不起风吹……”
他转过身去,难为情的抹了一把老泪。
“原来这个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
不只是在户部。
昨日的大战堪称是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六部都在上演着这一幕。
那些布匹被人送到了大门外,渐渐堆积如山。
王璇从兵部出来,急匆匆的寻了随从,“你赶紧去寻了家里人,告诉他们,兵部这边弄了不少布匹。”
随从呆呆的看着侧面。
王璇缓缓回身。
皇城的街道很宽敞。
此刻却有些狭窄。
就在道路的两旁,布匹堆积如山,一直蔓延了过去。
……
“今日将会是一场大战。”
太子嘟囔着,“今日不读书,孤要请示阿耶阿娘,出宫去舅舅那里看看。”
曾相林笑道:“昨日说是赵国公和那些士族的人大战一场,不分胜负。”
李弘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帝后那里。
帝后正在吃饭。
“五郎可用了早饭?”
李治放下筷子。
李弘摇头,“阿耶,我想去舅舅那里看看。”
李治起身道:“往日朕教授你帝王之学,世家门阀便是重中之重,可千言万语也不及如今的局面,去吧。”
武媚说道:“五郎要看看世家门阀是如何影响大唐,看看他们隐藏在下面的庞大实力,更要去揣摩这样的世家门阀皇室要如何应对……”
李治说道:“先帝在时也只能搁置了这些,任由他们得意。”
“庞然大物,不可抵御。”
武媚摇头。
庞然大物,不可抵御……
带着这个概念,李弘准备出宫。
侍卫是必须的,而且因为今日是去东市,侍卫还得多带些。
一路出了宫城。
李弘揉揉眼睛,“那是什么?”
他缓缓走了过去。
“是布匹!”
“哪来的?”
有人去边上问,正好碰到了李敬业。
几个官吏把自己带着的包袱打开,把布匹放在上面。
李弘走了过去,问道:“你等在作甚?”
几个官吏见是太子,赶紧行礼,其中一人说道:“殿下,这是从家中带来的布匹,今日便给赵国公处置。”
李弘心中一震,“为何?”
那人微笑道:“看不惯。”
李弘楞了一下,李敬业过来了。
“殿下要去东市?臣正好也要去。”
李弘默然走在皇城中,突然问道:“为何看不惯?”
他身边的侍从沉默了一瞬,说道:“昨日大战我等也听闻了,家中人都看到了,回家时娘子说……看着那些士族的人在抛售布匹得意洋洋,而赵国公那边看着岌岌可危……那边是士族,这边就是大唐。若是赵国公败了,士族便会愈发的得意。士族得意,大唐定然会失意。”
前方就是王璇,侍从昂首投以轻蔑的目光,“人说国运便是家运,我等虽说才干不彰,钱财不多,可积少成多,一人出一份力,总能把大唐的国运撑起来,一定能!”
李弘回身看了一眼皇宫。
阿耶,阿娘,士族是庞然大物,可当天下人都站在大唐这一边时,他们无比渺小!
太子的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