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如何了?”
武媚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杜贺见是她来了,兴奋的小心肝打颤,一边陪着往后去,一边恭谨的道:“皇后,郎君昨日便醒来了,睡了一觉后,早上还和小娘子闹腾了一阵子,精神抖擞啊!”
武媚心中一松。
原来小贾好了?
从听到贾平安病重不起的消息后,新城便双管齐下,一方面令人去求医问药,一方面在家中抄写了经文为贾师傅祈福。
果然抄写经文还是管用的……新城心情大好,看着神采飞扬。
武媚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年轻女子要神采飞扬才好,死气沉沉的有何益?”
“孙先生何在?”这位孙先生救了阿弟,武媚觉得该重重的感谢一番。
杜贺说道:“孙先生在给郎君诊治。”
“去看看。”
进了后院,三花来迎。
“见过皇后。”
她家原先是高丽权贵,本以为这便是富贵荣华,可到了大唐后,才知晓自己是井底之蛙。
对高丽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泉盖苏文,那个权臣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只是看一眼就心慌。
她以为这便是上位者最厉害的一种形态,可刚才武媚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心中打颤。
原来这才是威严吗?
到了病房外,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武媚止步,摆摆手,示意别通禀。
她想听听贾平安病情的真实情况。
“孙先生,刺激的东西虽说有用,譬如说酒精能杀毒,可却有个弊端,伤身体。”
“酒水进了眼中会刺伤眼,如此……进了身体如何?”
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有些兴奋,“是了,酒水既然能伤眼,身体里娇嫩的那些东西,肠胃等等,定然也会被酒水给伤了,天长日久,这些伤损便积累起来,最终察觉时,已然是大病。妙啊!小贾,你这番学问是从何而来?”
“新学!”
“新学?”
孙思邈本是好学的人,“可有先生?老夫也想学一学,无需担心老夫,学业之道达者为先,老夫自然执弟子礼。”
里面沉默了一下。
“新学乃是多年前百家学说的集合,如今到了这一代,传承者便是我。”
“如此,老夫……”
“万万不可,孙先生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行礼岂不是折我的寿吗?”
新城心中骇然……这位孙先生的名头很大,号称是大唐神医,可他却淡泊名利,就算是皇帝相召也置之不顾,可今日他竟然要和小贾学新学。
新城也知晓新学,也知晓为了新学贾平安和那些大儒们明争暗斗,但从未仔细去了解过。
阿弟的学问果然出色,连这位对长安,对帝王敬而远之的孙先生都为之倾倒……
武媚看了新城一眼,见她丰润的红唇微启,面带惊讶之色,心中不禁大快。
这位新城公主是李治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后的亲情所在。她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最矜持傲气。
这样的女子也得为阿弟的学识震惊。
武媚淡淡的道:“平安这等男儿可是罕有?”
她觉得理所当然,想着新城应当会默然。
可新城却点头道:“小贾的本事都藏着掖着,更显从容。”
二人缓步入内。
贾平安靠在床上,眸色从容,“孙先生过誉了。”
“老夫的医术近几年停滞不前,今日听了你一番话,只觉着眼前一亮……”孙思邈显得极为快活,“老夫原先便是一条道,可如今却觉着前方出现了另一条道,若是不去探索一番,老夫如何能心安?”
孙思邈本就是个科学家的性子,平日里研究医术,这是理论研究;他不时去周边给那些山民和百姓诊治,这便是实践……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造就了他的伟大。
“见过皇后!见过公主!”
秋香等人福身。
只是一眼,秋香就觉得东罗马的那些贵妇人都远远不及这位皇后。这位的威仪恍如天成,而东罗马的贵妇却显得格外的做作。
“阿姐,新城。”
贾平安没想到她们竟然走到了一路。
孙思邈回身,原本欢喜的神色渐渐变为平静,行礼……
武媚虚扶一下,微笑道:“孙先生无需多礼。孙先生这等神仙中人让人羡煞,我与陛下在长安翘首以盼许久,先生竟然来了,陛下听闻不胜欢喜,我今日也是来看看先生……”
这话当然假,只是客套,但却很是难得。
面子给你了……
贾平安想使个眼色,可孙思邈却背对着他。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孙思邈平静的道:“老夫在终南山中颇多事务……”
你这是不给面子?
武媚的眼中不禁多了些冷意。
孙思邈干咳一声,“不过小贾学问高深,老夫与他一见如故,自然要在长安滞留……”
武媚松了一口气。
“如此就好,邵鹏。”
“皇后。”
邵鹏上前。
武媚微笑道:“陛下与我都知晓先生品行高洁,那等繁华的宅院怕是不愿住,正好……常山公主前年去了,她位于光德坊的邑司就空了出来,此刻已经收拾妥当了,孙先生只管去住。”
常山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二十多岁,还未曾出嫁就病逝了。
邑司就是管理公主事务的一个机构,常山公主去了,这个小机构自然也就散了。
从得知孙思邈到了长安不过是一日,那里竟然就完成了洒扫和更换家具摆设的事儿,效率高的一塌糊涂。
孙大爷,你可千万别拒绝。
皇室的医疗条件需要不断增强,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李治,医官们的能力有限,在许多时候并不能为皇室提供帮助。
孙思邈在医术上的名声大的吓人,有这么一位大能在长安城中蹲着,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媚都会安心许多。
若说不放玄奘去嵩阳是出于些许忌惮,那么挽留孙思邈则是为了皇室贵人们的小命。
“也好。”孙思邈对住所没什么讲究。他在终南山上也不过是结庐而居,后来弟子多了起来,这才建了些屋子。
如此皆大欢喜。
武媚心情一好,随即想到了这是阿弟的功劳,难免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慈爱之意。
阿弟果然眉清目秀。
皇后问了病情,得知无大碍后,就摆驾回宫。
新城回身看了贾平安一眼,见无人关注自己,就学贾平安竖个大拇指,一挑眉。
兄弟,你真有才!
那是自然……贾平安双手抱臂,一脸云淡风轻。
邵鹏说道:“孙先生若是方便,现在可随咱去光德坊安置了。”
“也好。”
孙思邈一行师徒数人,住在贾家倒是没问题,可不方便啊!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觉着逃过一劫。
孙思邈走了。
银针不用扎了。
贾平安心情大好。
“秋香去把两个孩子带来。”
每日和孩子闹腾一番是贾平安独有的乐趣。
“老夫竟然忘记了……”
孙思邈嘟囔着进来。
“躺好。”
银针在手,孙思邈的眸中多了寒光。
贾平安发誓自己看到了寒光。
“孙先生……”
贾平安面如土色。
两个孩子在外面看看到了自家老爹骇然失色的模样……
……
武媚回到了宫中。
“陛下,孙思邈医术了得,平安大好了。”
李治看了神采飞扬的武媚一眼,“他可愿留在长安?”
武媚点头,“孙思邈说平安新学中有不少让他茅塞顿开的学识,要留下来和他探讨。”
帝王不管过程,只问结果,李治点头,随即拿起奏疏看。
武媚回了自己的地方,问道:“太子今日可去上课了?”
“皇后。”赵二娘苦笑,“太子今日嚷着要出宫去看贾郡公,不肯去上课。”
武媚黑着脸,“去看看。”
她带着人一路过去。
李弘正在踢球,踢的浑身大汗。
“皇后来了。”
内侍们赶紧站好,李弘擦擦汗迎过去。
“为何不去读书?”
武媚有些生气。
李弘说道:“阿娘,舅舅病了我不能去看……为何我不能出宫?”
少年渐渐成长,他在渴望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武媚在宫中待了多年,在感业寺坐冷板凳数年,自然知晓那种只能仰望一方天空的无奈。
她伸手摸摸儿子的头顶,轻声道:“因为你是太子呀!”
“太子为何不能随便出宫?”
半大少年不解。
武媚轻笑道:“因为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身不由己。”
李弘皱眉,“阿娘,那我是为谁而活?”
“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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