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高丽有些倒春寒。
王宫依旧幽深,偶尔有人叫骂。
“大莫离支就在宫中,谁能置喙?”
内侍在尖刻的喝骂着。
而在对面的是十余侍女。
内侍尖嘴猴腮的,伸手把一个侍女揪出来,劈手一巴掌把她抽翻在地。
那眼中顿时就多了兴奋之色,呼吸也急促了。
呼哧,呼哧……
内侍见到侍女们浑身打颤,心中酸爽不已。
从去年开始,泉盖苏文的脾气就越发的不好了,经常打骂责罚。这只是小事,等他喜怒无常后,连重臣都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至于这些内侍侍女,不小心就会成为大莫离支怒火的祭品。
这般可怕的泉盖苏文让人瑟瑟发抖。
“从今日始,所有人都要跪迎大莫离支。”
内侍板着脸,“可听到了?”
“听到了。”
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大声些!”
“听到了。”
人类无师自通的从回应的音调和整齐程度来找到服从,不分种族和年龄。
内侍的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大莫离支来了。”
宫门外一阵喊。
有权贵飞也似的跑过去,随即在台阶下跪了。
泉盖苏文在数十骑的扈从下过来了。
那些扈从骑兵皆身披铁甲,警惕的盯着四周。
泉盖苏文依旧带着五把刀,目光漠然。
到了台阶下,他轻松下马,踩在了权贵的脊背上。
“恭迎大莫离支。”
内侍出迎,身后一群侍女。
泉盖苏文冷冷的道:“高藏在做何事?”
内侍近前搀扶,被泉盖苏文冷哼一声拒绝,赶紧说道:“大莫离支,高藏在宫中幽怨,说什么连女人都没有……”
“宫中数十女子任由他驱策,尤不知足?”泉盖苏文嗤笑一声,“若是没有,那便让他睡男人。自古帝王皆吃饱撑的,睡厌了女人,正好给他换个口味。”
他身下的权贵有些撑不住了,颤抖了一下。
嗯?
泉盖苏文冷哼一声。
双眸中多了煞气。
他就踩在权贵的背上拔刀。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泉盖苏文用还在颤抖的尸骸的衣裳擦拭了一下长刀,神态自若的进宫。
“大莫离支!”
侍女们跪下恭迎。
“大莫离支!”
“大莫离支!”
路上遇到的人都如同被伐倒的树木一般,纷纷倒下。
泉盖苏文冷冷的看着前方,晚些,他到了宫殿外。
高藏正在喝酒。
内侍看到了泉盖苏文,赶紧低声提醒。
“大莫离支来了。”
高藏抬头,把酒坛子一扔,急匆匆的上前恭迎。
泉盖苏文的目光越过他,盯住了那个提醒高藏的内侍,“死!”
一个侍从拔刀进去。
内侍跪下喊道:“大莫离支饶命!”
可长刀却高高举起。
内侍低头,双手抓住地面的砖缝,怨毒的喊道:“泉盖苏文,你不得好死……”
长刀掠过。
侍从看了高藏一眼,默然回身。
“贱人!”
高藏骂道:“这个贱人,一直在我的身边兴风作浪,幸亏今日大莫离支把他揭穿了,否则……”
“够了!”
泉盖苏文打断了他的话头。
“告诉宫中人,这阵子要安静些。”
他转身离去。
晚些他在自己的宫殿内坐下。
文武官员在下面站作两排,很是恭谨。
五把刀就放在座位的边上……而在去年,这五把刀还是放在台阶下。
“大莫离支。”
一个文官出班。
“今年国中的粮草还算是齐备,不过新罗那边的袭扰却不断,让人头痛。”
泉盖苏文淡淡的道:“金春秋这是想让我明白,若是高丽主动进攻,他便能去长安哭嚎,说什么高丽侵袭,今日夺了数十城,明日夺了百余城,就和狗一般的狂吠,可仗着的却是大唐的威严。
这等贱狗,我只想看着他如跳梁小丑般的上蹿下跳,我在想,李治会如何看此人?
当年金春秋与金庾信联手掌控新罗,弄了个什么绣品,写了一首诗,随即用于哄骗李治,听闻李治颇为高兴,于是才给了金春秋冲着高丽龇牙的勇气。”
一个武将骂道:“新罗人皆是贱狗,若是可以,臣愿意为大莫离支取了金春秋的头颅来。”
泉盖苏文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
“新罗贱狗,若非可以,我此刻便能领军而下,三个月就能灭了他们!”
众人都笑了起来。
“新罗人最擅长的便是做墙头草,今日看谁得势就跟着谁,随后冲着原先的主人龇牙吼叫,顾盼自雄。可在我等的眼中,此等人不过是小丑一般。”
“恶心人的玩意,蕞尔小国,偏生要弄个圣骨真骨,至为可笑。”
下面的臣子们一阵取笑。
一个文官出班。
“大莫离支,咱们的使者应当要回来了,若是大唐依旧如此,臣以为就该下手清除新罗,灭了这个让人恶心的小丑!”
“是啊!灭了新罗。”
泉盖苏文笑了笑,很是轻蔑的道:“不提新罗。”
众人莞尔。
“最近对岸如何?”
所谓的对岸,便是贵端水的对面。
上次贾平安越过贵端水,一战打的高丽人懵逼,连泉盖苏文都为之一惊。
那个武将自信的道:“大唐并无动静,对岸偶有人越过贵端水,可随即就撤离……”
“这样很好。”
泉盖苏文点点头,眼底有欣慰之意,“盯住对岸,但凡不妥……”
那武将昂首挺胸,“当打回去!”
泉盖苏文盯着他,良久,在武将有些不知所措时摆摆手,“我歇息歇息。”
“我等告退。”
众人告退。
殿内一股子冷风卷起,泉盖苏文皱眉,“炭盆。”
“是。”
几个内侍出去,没多久就抬着一个炭盆进来。
“大莫离支……”
一个内侍抬头。
“大莫……”
带头的内侍摇摇头,带着众人退出了大殿。
——很冷。泉盖苏文梦到了贵端水。贵端水流淌,他带着人在巡查,意气风发。
对岸是大唐境内,那些唐军木然站在那里,一眼看不到边。刀枪林立,战马纹丝不动……就如同是泥塑的一样。
泉盖苏文喊道:“杀了他们!”
他的麾下没动,他大怒,咆哮着拔刀砍杀麾下。
麾下终于动了,却是对他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杀啊!”
泉盖苏文狼狈而逃……
“啊!”
他猛地醒来,惶然看着周围。
殿内就剩下了一个年纪大的内侍,见他醒来,就咧嘴笑道:“大莫离支可是要喝水吗?”
泉盖苏文喘息着,摸了一把额头,竟然全是冷汗。
“去……”
宫中传来了泉盖苏文的怒吼,“去,杀了他们!”
文武官员闻讯赶来时,泉盖苏文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无碍。”
他含笑说道,“对了,前阵子去辽东等地踏春的贵女们可回来了?”
大唐越发的咄咄逼人了,为了给一线将士们打气,泉盖苏文就令自己的心腹把家中最出色的女子组团送去前方,以示从容之意,
“大莫离支,还没回来。”
……
春季的辽东来了一场小雨。
“好雨啊!”
贾平安指着前方,微笑道:“当年在华州时,我每每看着那些农人对着春雨祝福,就觉着人世间处处皆是生机。”
辽东大地上处处皆是薄雾,雨水在云层缓缓往下倾撒,大地贪婪的吞噬着春雨,一丝丝嫩绿冒出头来。
在他的身后,是无边无沿的大军……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依旧在奋力前行。
当前方出现了城池时,有人欢呼,“到怀远了。”
怀远是大唐在辽东的辎重基地,平日里就蓄积了不少粮草,此次为了供给大军攻伐辽东,早在一年前就不断在运送粮草过来。
一队斥候打马而来,近前后行礼,兴奋的看着大军说道:“可是要灭了高丽?”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