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宵猎道:“年初救援陕州,我们困难得很。除了娄宿兵力较多,路程较远,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对军队还没有信心。陕州一胜,事情就不一样了。现在军心正盛,再遇金军,就大不一样。”
陈与义道:“防御说的,这次是能感觉出来的。从离开襄阳,军中上上下下士气大不一样。都觉得金军北来就是送死的,没人觉得会吃败仗。”
王宵猎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经过陕州一战,我们了解了金军的实力,也了解了自己的实力,自然会有这样的信心。从战略上,金军输了一着,现在是我们收获果实的时候。”
说到这里,王宵猎用手指划着桌面道:“为什么我说金军战略能力很差?他们出兵之前,定的战略目的必然是捉到官家,覆灭朝廷。可过江之后,又分出一支军队去追逐隆祐太后。金军兵力本来不多,分兵是个什么道理?金军分兵,应该还是在浙南才对。紧追官家行踪。结果到了最后,官家没有追到,太后也没有追到。甚至到了最后金军只是攻城略地,肆行烧杀掳掠,抢些财帛。对于金军来说,这些东西当然重要。他们没有军饷,军官士卒只能抢掠来当军俸。可对于战略来说,都是无用之事。现在天热了,金军要退回江北,又分两路北返。不管是兀术军,还是拔离速军,都是孤军而行,没有掩护。如果他们并力北返,互相掩护,以现在朝廷兵力,拿他们无可奈何。现在两军分开,两军都危险。”
陈与义一惊:“防御的意思,东路兀术也会遇险?”
王宵猎道:“金军南下,各大将多是避其锋芒。他们虽然退了,兵力尚在。金军南下,不知道抢了多少财宝奴隶。有这些财货拖累,金军的速度不快,行军路线也会受到限制。有一二大将选险要处,预先设伏,金军想退,哪里容易?”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陈与义还是有些不信。这几年,金军南下所向无敌,哪一个将领是他们的对手?难道今年,这个局面会有改观?
王宵猎知道,东路兀术北返会遇到韩世忠,会有黄天荡一战。黄天荡不能说宋军胜了,最后兀术还是成功逃脱。但这一战,显示了金军渡江作战的危险,从此不敢轻易过长江。金军不渡江,宋朝有了喘息之机。十年之后,终于养出了大军。
看牛皋和陈与义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王宵猎道:“自金军南犯,未尝一败,朝廷上下实在是被他们吓怕了。其实金军哪里那么可怕?朝廷事事迁就,不能练出强军,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攻开封府,金军兵力不过八万。若是朝廷有可与金军一战的军队,一战就可覆灭其国!到了现在,金军倾国之力也不过十余万军队。我军若能与其正面作战,击败其又有何难?不是金军强,问题是本朝的军队太弱了。”
陈与义道:“十余万大军,想将其击败,怎么不是难事?防御,莫要小视!”
王宵猎摇了摇头。道:“我一直说,要知己知彼。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要清楚我军的实力,也要知道敌人的实力。由去年开始的金军渡江之战可以看出来,金军并不善于战略谋划。这一点,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而由其兵分两路,既不能追上官家,也不能追上隆祐太后来看,金军战役能力也让人怀疑。金军渡江,朝廷数十万大军溃散,数次追到与官家只有一日程。就这一日路程,金军倾尽了全力,就是追不上。中路拔离速一军同样,多次就追到隆祐太后身后,可就是追不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金军的战役能力不过如此。他们的战役目标很明确,实话说,难度也不大,但就是完成不了。”
牛皋听了苦笑:“依防御所说,金军实力不过如此。可这样的金军,本朝却次次落败——”
说到这里,牛皋苦笑着不由连连摇头。
王宵猎道:“世间的人,最难的是承认自己有错。本朝错在哪里?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本朝的军队太弱了。不是缺能战的将领,不是指挥不力,而是军队太弱了!金军人数不多,战略与战役能力不足,本朝还次次战败。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本朝军队太弱!承认这一点,就知道要提高军队的实力。只要军队的实力能够提升起来,打败金军又有何难!”
陈与义道:“纵然依防御所说,金军的战略与战役能力都不行。但其将领勇猛,士卒悍不畏死,依然是这世上最强的军队。岂可小视!”
王宵猎道:“金军的士卒岂止是不畏死,而且心狠手辣,视财如命,贪心大过天!说实话,面对这样的军队,如果是平民,想战胜很难。但如果是军队,只要训练有素,指挥得当,战胜却不难。军队是干什么的?保家卫国!只要军队明确了自己的任务,有强有力的组织,不应当输给这样的军队。”
宋朝的军队为什么战斗力不行?因为从立国时候起,为了防五代之弊,就开始有意识地解除军队的组织能力。特别是到太宗朝,采取各种手段,把军队拆得七零八落。把武将的指挥权力跟掌握军队的能力混为一谈。为了防止武将造反,让其不能有效指挥军队。
除了对武将的限制,对军队士卒的认识也不足。从五代延续下来的习惯,太祖时就认为,军队中招的是游手好闲之徒,甚至是罪犯。不要求士卒有什么道德标准。只要执行长官命令,做什么坏事都是正常的。被限制了的武将,要指挥这样的士卒,自然严刑酷法。军队组织简单而粗暴,战斗力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