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爷让咱们等着徐阶，可这人怎地还不来？”胡宗宪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巷子，只看到两个护卫。</p>
他放下车帘，“徐阶这份奏疏上的时机不对，有些示好严嵩之意。”</p>
徐渭冷笑，“他看似在阐述自己的立场，可他蛰伏多年，为何以前不动，却在伯爷建言放开与俺答部交往之时冒头？</p>
什么立场？不过是担心自己入阁会被严嵩等人架空，乃至于压制，故而先做个反对伯爷的姿态罢了。小人！”</p>try{ggauto();} catch(ex){}
“哎！徐阶此人可不是小人。”胡宗宪说道：“当年他也曾……”</p>
“继续！说啊！别停下。”徐渭嘲讽的道：“时移世易，何况是人。你只看到了他蛰伏多年，便以为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徐阶。”</p>
“他这算是给了伯爷一闷棍。”胡宗宪淡淡的道，“伯爷可不是挨打不还手之人。不过伯爷可有把握？可别被徐阶看了笑话。”</p>
徐渭夹了一片猪耳朵进嘴里，嚼的咯嘣响，用一口酒水咽下，“侯爷虽说年未弱冠，可对人心的揣摩，不是我说，老胡你远远不及。”</p>
“你一日不刺我就不舒坦？”胡宗宪不满的道。</p>
“呵呵！那是我看得起你老胡。”徐渭打个哈哈，正色道：“伯爷一力主张与俺答部沟通，这是有大谋划。”</p>
“哦！”胡宗宪心中一凛，“你说说。”</p>
“没酒了。”徐渭看着空酒杯。</p>
狗曰的！</p>
胡宗宪恨恨的看着他，面对着这等损友，也只得屈尊为他斟酒。</p>
“老胡斟的酒就是香。”徐渭笑呵呵的品着酒，直至胡宗宪作势要拿酒壶砸他，这才缓缓说道：“我进了伯府后，一直在冷眼旁观伯爷的言行。直至最近，我才发现伯爷的一些举动蕴含着深意。”</p>
“说来。”</p>
“先在大同两败俺答麾下大将，提振九边士气。接着在朝堂上与严党争锋，寸步不退。这一步步的，先武后文，你看出了什么？”</p>
徐渭看着胡宗宪，不等他说话，便接着说道：“伯爷曾说，攘外……”</p>
“必先安内！”胡宗宪被他这么提醒，瞬间就想到了许多，“伯爷时常说，大明所谓太平盛世的底下，不只是暗流涌动，而是有一股巨大的潜流在翻滚。”</p>
“要想改变这一切，就得下狠手。”徐渭说道：“可一旦下了狠手，那些人可会善罢甘休，束手就擒？”</p>
“他们会反扑！”</p>
“若外敌虎视眈眈，这便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伯爷曾说，他从不高看士大夫们的节操，这话里我听出了些味儿。”</p>
徐渭把玩着酒杯，眼神轻蔑，“若真要在国中下狠手改变那一切，俺答一旦蠢蠢欲动，你说说，那些被损害了利益的士大夫们，会不会……”</p>
胡宗宪指着北方，“你是说……他们会勾结俺答？他们敢？”</p>
“老胡，你这人说实话真是没意思。”徐渭叹道：“这次我站伯爷，若真到了那等时候……可还记得前宋？金军抵达汴京城下，那些宰辅们干了什么？把帝王，帝姬……钱财，尽数送给了金军。老胡，在士大夫的眼中，有的只是自己。”</p>
“改朝换代对他们有何好处？”胡宗宪是标准的士大夫，但却无法理解这种想法。</p>
“改朝换代？”徐渭冷笑，“还记得大明建国之初，太祖皇帝求才若渴，可那些士大夫是如何说的？”</p>
胡宗宪喃喃的道：“卑贱之人，也配我等效力？”</p>
“我等当奉正朔。他们口中的正朔为何？是蒙元人，是异族！”徐渭呵呵一笑，“一群贱人，谁给他们好处，他们便奉谁为主人。管他什么异族，什么蛮夷。”</p>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护卫近前，“二位先生，徐阶来了。”</p>
二人下车，迎到了徐阶。</p>
“长威伯何在？”徐阶问道。</p>
周夏说道：“他请了侍郎来看戏，看什么戏？”</p>
“就在里面，不过无需进去。”徐渭说道：“听即可。”</p>
“看戏改听戏？”徐阶颔首，“也好。”</p>
胡宗宪看着徐阶，心想老徐此次反对和俺答沟通，最重要的论据便是斩杀俺答的使者，可提振民心士气。</p>
而里面的谈话，便是反击。</p>
伯爷，莫要失手啊！</p>
里面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p>
“……知晓为何不杀你吗？”</p>
呯！</p>
有瓷器落地的声音传来。</p>
徐阶负手蹙眉，心想问这个作甚？</p>
“不……不杀我？”陈品的声音中带着巨大的惊喜。</p>
所谓不怕死，也只是当时的一口气，当那口气泄掉后，谁不怕死？</p>
“你以为是断头酒？”</p>
蒋庆之笑道。</p>
外面徐阶蹙眉，“礼部还有公事，长威伯还要多久？”</p>
这人颇为不客气……徐渭冷笑，“不会太久，更不会让徐侍郎失望。”</p>
徐阶微微一笑，“好。”</p>
“你不过一使者，俺答的使者陛下杀了不少，不差你一个。”蒋庆之轻笑道：“此次不杀你，也是你的运气。”</p>
陈品在喘息，死里逃生的狂喜让他忘乎所以，但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杀我？”</p>
“只因陛下接到消息，俺答利用大明斩杀使者之事，不断在聚拢麾下散乱的人心。杀的越多，俺答部就越是同仇敌忾。”</p>
“俺答这些年东征西讨，收拢了不少人马和部族，不过虽然那些人马部族并进来了，却各自为政，俺答部因此内忧重重。”蒋庆之笑道：“当内部有矛盾时，把矛盾转向外部，这等手法中原用了多年，没想到俺答倒也学了去。”</p>
门外，徐阶眯着眼，周夏双拳紧握。</p>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p>
若是陈品否认，那便是蒋庆之判断错误，什么放开和俺答部的沟通渠道，见鬼去吧！</p>
严嵩等人必然会趁机攻讦他。</p>
而徐阶也将借助此事成功在入阁前亮相，并暗中向严嵩示好。</p>
外面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p>
里面默然一瞬。</p>
就听陈品苦笑几声，叹道：</p>
“明皇终于明白过来了吗？”</p>
徐阶眼中闪过一抹黯然。</p>
周夏呆呆站在那里。</p>
喃喃道：“原来，真是如此！”</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