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p>
蒋庆之正在给两个皇子授课，被夏言打断了。</p>
“老夫可能旁听？”夏言突然生出了兴趣，看着蒋庆之的眼神，好似看着弟子。</p>
骄傲的他，从不肯欠债，哪怕是人情债。</p>
夏言昨日就打听过，蒋庆之来自于苏州府，虽说中了秀才，想来也无名师指点。</p>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是赶，夏言准备出手，连带着蒋庆之一起教导。</p>
如此，也算是还了些人情。</p>
而且，夏言对权力的渴望依旧还在，但他也知晓，自己再度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p>
可我若是教导出一个出色的弟子，帮着他一路在宦海中飞黄腾达。当这个弟子宰执天下时，我夏言就算是在地底下，也能傲然面对那些昔日的对手。</p>
而他此刻心头一动，觉得蒋庆之这个人选正好。</p>
于是，目光中难免就带着先生审视弟子的味儿。</p>
蒋庆之倒也没注意。</p>
“好说。”</p>
今日的课才将开始，夏言进去，朱载坖见了很是尴尬。</p>
说起来，夏言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先生。可他今日却跑来表叔这里上课，把正牌先生丢在一旁。</p>
夏言不会发飙吧？</p>
朱载坖有些忐忑。</p>
夏言看了他一眼，走到后面去，自己弄个蒲团，安然坐下。</p>
随即瞑目养神。</p>
来！</p>
小子，让我夏言听听你这个秀才能教导皇子什么学识！</p>
蒋庆之在上面坐下，问道：“先前说到哪了？”</p>
你这个先生，好像有些不靠谱啊！</p>
夏言几乎忍不住想喷。</p>
景王朱载圳说道：“表叔，先前你说到倭国不是大明的祸害，大明的祸害是谁……表叔。”</p>
嗯！</p>
夏言蹙眉。</p>
他是前首辅，眼光自然和普通人不同。在他看来，南方乃是财赋重地，倭寇横行南方，对大明的打击之大，不亚于草原异族。</p>
“长威伯。”夏言终究忍不住，“南方乃是财赋重地……”</p>
蒋庆之呵呵一笑，“倭寇越是猖獗，对大明财赋为祸越烈，可对？”</p>
难道不是吗？</p>
夏言颔首。</p>
景王两兄弟相对一视，有些小兴奋。</p>
两位先生对上了。</p>
这热闹，大发了。</p>
谁胜谁负？</p>
景王挑眉。</p>
朱载坖几乎没有犹豫，看了蒋庆之一眼。</p>
我站表叔！</p>
景王犹豫了一下……聪明人总是如此。</p>
夏言多年首辅，能把大明治理的井井有条，这能力……不说冠绝古今，至少当世找不到对手吧？</p>
表叔是厉害，可对局势分析，哪里是曾站在庙堂之高的夏言的对手？</p>
于是，景王看了夏言一眼。</p>
朱载坖挑眉，拿起当初自己读书时嘉靖帝赏赐的砚台。</p>
朱载圳一笑，摸摸腰间老爹赏赐的玉佩。</p>
二人点头。</p>
那边，蒋庆之已经开始了。</p>
“若说倭国和中原的历史渊源，不说早，就从前汉开始吧！从那时开始，中原就把倭国视为化外之民。”</p>
夏言点头。</p>
“到了前唐之前，倭国从中原学了些皮毛。”</p>
“前唐胸怀广阔，接纳了倭国派出的遣唐使。倭国被大唐的繁华和强大给震慑住了。”</p>
那时的大唐就如同后世的鹰酱，强大无比。</p>
“倭国上下决心全盘学习大唐。”</p>
“学了没多久，倭国觉着自己强大了，于是在太宗朝便果断出兵，反噬自己的老师。”</p>
倭国下克上，恩将仇报是有传统的。</p>
“白江口一战，倭人尸骸铺满了海面，战船的残骸触目皆是。这一战，彻底打断了倭国的脊梁骨，从此，他们再度低头，认中原为老师。”</p>
夏言颔首，“可白江口之战，倭国并非没有胜机。如今大明可及当年的大唐？”</p>
换句话，如今的大明远不及当初的大唐，而倭国却不弱。</p>
你凭何轻视倭国？</p>
“当下大明，远不及彼时的大唐。”</p>
蒋庆之说道。</p>
景王看了朱载坖一眼，挑眉，示意砚台拿来。</p>
朱载坖不甘心，示意表叔还没认输。</p>
蒋庆之摇头，心想，夏言也不过如此啊！</p>
但他没想过，自己在后世看过无数相关的信息，论对局势的了解，他积累的信息最少是夏言的百倍，甚至是千倍。</p>
这是碾压般的巨大优势！</p>
遥遥领先！</p>
蒋庆之叹息，“为何此刻的大明不及彼时的大唐呢？”</p>
骄傲如夏言，也恍若挨了一棍子。</p>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p>
骄傲如潮水般的退去。</p>
“是啊!中原还是那个中原，只是换了个国号，可为何……倭国只需些人马，就让大明焦头烂额了呢？”</p>
谁赢了？</p>
两个皇子懵了。</p>
蒋庆之目光扫过二人，那种从容淡定的姿态，令人折服。</p>
“为祸中原的，大明的祸害从不是外敌。”</p>
蒋庆之指指脚下，语气铿锵有力，“而是我们自己！”</p>
夏言垂眸。</p>
“我输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