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被盯得老大不自在,只好说道:“便是要救人,大护法也须先得设法解了青山身上的燃心蛊才是,否则在山上发作起来,人还没救成,倒把自己搭了进去。我们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发作了两次,下一次发作可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p>
从王城南下这一路,锦娘所思所虑全都是如何利用好映月这枚棋子好为青山换得解毒之法。她并非未曾想过将其作为人质来要挟殷九,可她知道这其实是一步险棋,因为无论斗智还是斗力,自己都远不是殷九的对手。况且现在他还有《连山笈》傍在身侧,一旦失手,以后恐怕再难取信于他,如此一来,青山体内的剧毒也就再没有指望了。锦娘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映月好好地带到殷九身边,如果像老管家说的那样,殷九果真钟情于这小蹄子,此举便是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之后再借昔日同门之谊好生相求,胜算反而要大一些。可是自打见了面以后,那映月就一直哭哭啼啼,殷九则在旁温言软语,二人只顾叙话,始终也没给她合适的机会来相求此事。锦娘心想,这小蹄子一路上都没洒过一滴眼泪儿,却跑到这里来梨花带雨,拿捏男人的手段简直比聆花楼的姑娘们还厉害。正瞧得甚不耐烦,却没想到殷九在这当口策动她和青山一同去搭救少主。她胸口不禁猛然一悸,尤其是听到“忘执塔”这三个字时,心中更加五味杂陈,殊不是滋味。此事乃是锦娘此生最大的一块心病,即便殷九不提,她也早在伺机而动了。她本想替青山寻着解毒的法子以后,再将藏匿已久的真相据实以告,然后夫妻二人一同杀上不归山去,就算死了,一家人也能在阴间团聚。然而,殷九今日这一番话却令她顿觉峰回路转。此前她虽也曾想过利用搭救少主这个由头,再借殷九之力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她和青山毕竟已经改投了苍冥山庄,若在殷九面前过于表现出对旧主的忠诚,似乎亦不足为信。所幸今天是殷九先开了口,岂不正遂了她的心愿?但锦娘素来心思缜密,同时又想到,自己这叛徒身份早已在殷九心中坐实了,他决计不致相信自己会突然态度急转。倘若他一提,自己便立即同意,说不定还是会使其心生疑窦。倒不如以退为进,趁此良机直言求恳解毒之事,这样一来,此事反而成了交换她夫妻二人出手相助的筹码,这显然比卖什么人情,叙什么同门情谊要有效得多,而且也能尽去其疑——毕竟突如其来的忠心并不可靠,但是一个让双方都有利可图的交易看起来却是那样的合情合理。</p>
只这样三两句话之间,锦娘脑中便已推演了数个回合,她脸上始终挂着个浅浅的笑容,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殷九,等着他的回话。</p>
殷九确实如锦娘所料,从没有指望她能对旧主有何忠心。只是对于青山他依旧还抱有希望。殷九了解他这位师兄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所以只要策动了他,锦娘当然也不得不夫唱妇随。只是解毒一事实在棘手,如果直接拒绝,在这当口,只怕她夫妻二人不能与自己戮力一心,说不定更要生出其他变故;可若答应,自己又确实无法可施。正在为难之时,他心中忽然一动,便道:“陆吾师姐所虑甚是,小弟原该立即替旋鳌师兄解毒才是。只不过……只不过……”他故意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一面细细留心青山和锦娘的反应。</p>
青山问道:“有何为难之处?”</p>
“师兄有所不知。”殷九黯然道,“《连山笈》中固然有解毒之法,只是要解此毒需花上月余时间,而这期间须小弟每日以秘笈中记载的咒术替师兄打通奇经八脉,所耗功力甚巨。”他不等锦娘开口接着又忙道:“小弟并非吝惜修为不愿替师兄疗毒,只是大敌近在眼前,如果这时消耗太过,咱们上山解救少主之事便……”殷九内心实则深感谴仄,他想,旋鳌师兄救少主之心并非虚假,今日这番诓骗实属无奈之举,倘若能够顺利救下人来,日后必要替他设法解毒才是。</p>
锦娘将信将疑地冷哼一声,道:“说来说去,大护法从前答允之事不过都是一纸空文!”她坚持称呼他为“大护法”,顽固地把他们之间的隔阂与敌意又重申了一遍。</p>
殷九朝锦娘摊开手掌,一枚一指来长的骨哨躺在他的手心。“这枚昆仑哨也该物归原主了。”殷九说,“如果师兄体内的蛊虫再发作,师姐可用昆仑哨暂时压制。小弟另有一套‘景寒诀’相授,压制蛊虫时运行此法,可大大减轻师兄的痛苦。等我们把少主顺利救下来,那时寻个僻静所在,小弟必倾尽全力为师兄疗毒。”</p>
锦娘看着殷九掌心中的昆仑哨,从前在无相宫时的那些回忆如雪片般涌来,一时间恍如隔世。她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昆仑哨,眼眶一热,视线模糊起来。她迟疑不决地又回头去看自己的丈夫,见他一向肃穆的脸上突然多了些柔和的神情,接着他点了点头,锦娘也点了点头,然后将昆仑哨紧紧攥紧了自己的手心。</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