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躲在靖安街的某个角落,窥视着街上最大的一座宅邸。</p>
黑衣人知道那个叫殷九的人已经不在府中了,还知道他人虽然走了,但却在侯府四周布下了结界,任何咒术的侵入都难逃他的感应。这些都是今晚来之前主人告诉她的。</p>
她把心一横,向远处黑暗中的另一个角落望了一眼,然后右手竖起剑指在胸前一绕,整个身体便化作青光跃入了墙内。眨眼之间,她已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侯府院中,端的是神鬼不觉。</p>
她今天的任务很简单,便是以咒术闯入结界引殷九前来。可是她不明白,这样过于简单的任务,主人为何执意派她前来执行。</p>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了。</p>
她朝侯府上空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而方才跃入院内时也无任何阻力。通常情况下,布置结界的目的有两种,一种是为了防御,一种是为了诱捕。前一种相对简单,只要防御者的灵赋高于入侵者,那么结界自然无懈可击。但是后一种却极难,因为任何咒术穿越结界时都势必会引发灵的扰动,而咒术师长期驭灵,对这种扰动极其敏感。倘若入侵者果真竟然毫无察觉地闯入这样一个结界,则说明自己与布置结界之人的差距用“云泥之别”来形容已经不算是夸张了。正是因为这种结界兼具隐遁自身与伏诛对手两种功效,所以也被视作为一种更加高级的防御。</p>try{ggauto();} catch(ex){}
黑衣人的一颗心此刻跳得如同擂鼓,腋下的汗滴了下来,缓缓地爬过两胁。她本还想进入库房摸几样古玩字画,假作贼盗入侵。可是现下看来,必须马上离开,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保住一条命。</p>
可是就在她踌躇的刹那之间,一切已经来不及了。</p>
只听耳畔一阵极其细微的风声由远及近破空袭来,她根本来不及去想那是什么,脚下急忙一旋一踢,身子飞速后掠,同时施咒护体抵御持续侵来的灼热之气。待到重新站稳,她急忙打量周身,衣襟的下摆险些被点着,此刻尚残留着些许火星。她惊魂甫定,见刚刚站的地方已然是焦黑的一片,心中霎时半截凉透。若是方才反应稍稍迟疑半分,此刻自己怕是早已成了一堆灰烬。</p>
她不再敢有丝毫犹豫,慌忙竖起剑指展开咒法夺路便逃。可她化身的青光甫一跃出院子,便如同撞上一睹看不见的墙,被重重地弹了回来。</p>
黑衣人暗道不妙,急忙变换方位意图再试。可是她横冲直撞接连闯了十几次,却一次比一次更重地被弹回原地。她心中乱作一团,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就算拼死也挣不出个自由了。</p>
一个杀气腾腾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她背后响了起来,“你是什么人?”</p>
她循着声音的来处急转过身,只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子高高站在树梢上。今夜风疾,树梢在风中摇曳摆动,而那黑影如同长在树梢上的一片叶子,竟也随之左右摇晃着。他左臂的袖管不太受管束,如招展的旗帜一般猎猎扬卷在风中。</p>
刹那之间她已经做出决断,若是拼尽全力一击,趁其分心之时,尚可博得一线生机,否则性命怕是真的要搁下了。于是她哪里还顾得上回话,双手猛然齐挥,十八把明晃晃的飞刀率先怒射而出。她本想趁对方抵挡或躲避飞刀之际再出杀招,却不料对方动也没动,树梢上的一把叶子却如同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猛地扯下,以同样的速度激射而来。只听一阵如金铁交鸣的铿锵巨响,再看那飞刀竟已被一一击落。</p>
黑衣人一步踏出跃起,双掌之间青光飞速聚敛,眨眼的功夫两柄长剑已经握于手中。于此同时,她的身影化作两个,一个直跃上树起手便是杀招,另一个蹬踏树干从旁策应,一虚一实,此乃两仪剑法。</p>
这两仪剑法本应是两人合练的功夫。对敌时,一人疾攻,一人缓应;一人进招大开大阖,一人留守四平八稳。此剑法从两仪四象八卦中变化而出,斗到酣处,持剑之人各自身形一分为二,攻势守势俱加强数倍,若以上乘咒术代替内功辅之,几可化尽天下招式之繁杂,演尽兵刃杀伐之极诣。然这黑衣人手持双剑,既攻且守,咒术招法精妙绝伦远胜两人之功,委实不可思议。</p>
殷九仍逆着月光站在树梢上,脚下像是生了根,而身体却如同不倒翁一般从容地前后躲闪。他身旁的乱剑影影重重,却没有一剑能碰到他的衣襟。</p>
这时,只听他低喝一声“找死。”,说罢右手一扬,院内一阵飓风瞬间刮起,拔山倒树朝那黑衣人卷来。她不敢硬接这一招,那飓风中裹挟的花瓣树叶此刻无一不成了锋利无比的暗器,一旦被卷入风中霎时便会体无完肤,于是只得闪身避开。</p>
可是她这一避,招法之中破绽立现。殷九一掌送出,掌风刚猛疾袭,将她连人带剑瞬间击飞出去。黑衣人跌在地上,两柄剑也已脱手丢落。她按着胸口,只觉胸中血气翻涌难以自持,一口咸腥猛地涌入口中。</p>
殷九原想着对其加以盘问,所以并未下杀手。此时,府上的卫兵听闻响动已急匆匆朝此处赶来。殷九口中低吟了一句咒语,四下花木旋即游移挪动开去,按照特定方位错落布置。府里的卫兵都认识殷九,他不想被他们看见,因此设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障目阵法,花木所围的这一片区域在那些卫兵眼中便隐去了。</p>
殷九兀自站在树梢上,手朝地下的蒙面黑衣人虚空地一抓,那人脸上的黑纱便凭空被猛地扯掉。可就在黑纱揭开的一瞬间,殷九还没来得及观其面容,眼前却骤然射来两只银针。那银针平淡无奇,而来势却极其迅猛,竟是直取他双目。他额上惊出一层冷汗,不敢托大只得身体向后仰倒避了开去。殷九心中暗惊,任何暗器距离己身一丈之内必已有所察觉,而这两只银针竟快到让他无从化解,究竟是何人出手如此了得。</p>
正想着,忽听树下一个女声低沉着嗓音说了声“走。”待到殷九正身站好时,见另一名黑衣人已经携了刚刚受伤的那个飞身而去。那人似乎深谙这结界之机要,很聪明地没有使用咒术,院外的结界果然困之不住。殷九知道来者深不可测,而且眼下要追也晚了,于是食指急朝地上掉落的长剑一划,只见寒芒一闪,剑已风驰电掣朝那两人直追而去。二人万没想到殷九会有这一招,况且那长剑迅疾已极,既不可挡亦无可避。只听一声惨呼,长剑已经顺着受了伤的黑衣人脚掌刺入,直贯穿了她整条小腿,又从膝盖斜刺而出。</p>
又是接连几声惨呼,那人几乎疼晕过去,身体直坠下来。另一名黑衣人将牢牢其托住,撑过结界,随后右手飞速结印,一道白光闪过,二人即刻消失在夜空之中。</p>
殷九轻一纵身,跃下树来,望着二人消失的地方思索良久,终是对这两个女人的来历毫无头绪。</p>
他离开侯府以后始终无法安心。这府上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对于用咒术的高手来说却是形同虚设,所以他布置这样一个结界,既是为了护卫侯府,也是为了解开心中疑团。近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看上去都是繁杂无序,可隐隐之中却似乎总有某些联系,只是他现在还无法窥其堂奥。</p>
府中卫兵此时已越来越多,殷九眼见不宜久留,于是便要自行离去。临走前,他去万川和映月居住的院子里转了一转,灯依然熄着,廊上值夜的小厮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没有人被吵醒。他笑了笑,一扭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