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开始不住在地上打滚,同时发出恐怖的怪叫。他双手在自己身上乱抓乱挠,眼看着上身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开来变成了碎布。少年这时看见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将四周的空气渐渐灼成了翻腾的热浪,残留在身上的碎布火星乍起,而他滚在身下的稻草已经烧了起来。</p>
少年惊得面无血色,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旋鳌中的居然是离火燃心咒。</p>
他方才观察,因其并未完全毒发或以咒术全力抵御,所以不得而知。可是现在一看,只怕这世上也再没有旁的邪术能将人折磨到这种程度了。</p>
离火燃心咒,那是一种极其阴毒险恶的咒术,他也只是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过。据说使用这种咒术不是为了杀敌制胜,而是为了极尽残忍地折磨对手。其实说它是咒术倒不如说它是一种毒要更准确一些,因为要想施展离火燃心咒,必须先将一种名叫“燃心蛊”的毒虫植入对方的体内。这种毒虫体型极小,肉眼难见,可是其繁育速度却极其惊人,十二个时辰之内即可以遍布全身的每一寸经络。它们宿居人体内,大多数时候处于休眠,与宿主相安无事。可是一旦施咒者用咒术催动毒虫苏醒,或者毒虫自己苏醒,那么每一只毒虫就立时变成一颗滚烫的火星。亿万只毒虫被唤醒,如同亿万颗火星汇聚起来融进宿主的血里,将血瞬间变成了岩浆。因此毒发之时,中毒者每时每刻都如同烈火焚身,生不如死。</p>
这种阴损的毒无法破解,因为要想彻底清除毒虫就必须彻底清除全身的经脉,那等于要了中毒者的性命。所以中毒后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服下一种特定的解药,让体内的毒虫保持沉睡。然而盛夏正是燃心蛊虫最活跃的季节,服用解药也须比其他时节更加频繁。少年暗想,旋鳌此番必是无药可用又加上连日施咒过密才导致了毒发。却不知是何人这样心肠歹毒,又有此等本事,竟将这蛊毒下在了旋鳌身上。</p>
少年心乱如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活来地滚在地上。男人的眼睛因为疼痛而恐怖地向外凸起着,周身的经脉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在皮肤上勾勒出火亮的纹路,那些纹路正沿着他青筋暴起的脖颈不断往脸上爬去。</p>
慌乱之中,少年猛地想到,既然燃心蛊虫在夏季最为活跃,那么寒冷的气候或许可以克制它们。适才阵法内的季节骤然由夏转冬,而旋鳌的状况似乎比现在要好很多。他来不及往细里推敲,急忙摊开自己的右手,嘴唇默默对着掌心飞快地阖着,似乎在小声讲述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p>
他右手从指尖到小臂开始出现了许多复杂的符文,这些符文起初只是隐隐浮现在皮肤上,而随着他嘴唇的不断开阖,一笔一划开始发出光芒,直到所有字迹变得清晰。随后,这些符文纷纷离开手掌和手臂,不断朝空中飘去,却在即将触到破庙屋顶的一瞬间如同轻烟一般袅袅四散开去。</p>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怒号的北风汹涌地灌进庙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几扇破烂门窗整个拆下来。</p>
庙外彻底变了天,潮闷燠热荡然无存,眨眼的功夫户外已是天寒地冻更胜数九隆冬。</p>
旋鳌果然平静下来,爬满一脸的火红纹路渐渐褪了下去。可是他整个人已经被折腾得十分虚弱,连喘息都用不上力气。</p>
少年蹲下来,取下自己的斗篷盖在他身上,没想到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他在哭,也在笑。泪水横七竖八地留了他满脸,游丝般的气息抽咽着拼成了句子:“你是烛龙……”他颤声嘶叫道,“是烛龙……”</p>
少年流着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旋鳌认出了自己的咒术。</p>
刚刚他并没有——也不可能去改变季节,而是造了一个新的空间,这空间里的一切都与此处无异,只不过季节变成了寒冬腊月。这是无相宫里只有尊主和大护法才会施展的子虚幻境,旋鳌当然认得。</p>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把身体扭成跪拜的姿势,“属下旋鳌……参见……”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摸到了少年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刹那间就怔在那里,声音完全成了悲腔,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p>
少年心知肚明,违逆天时施展的咒术极其脆弱,而不归山的弟子们应该还在附近。那个叫洛云凝的人年纪虽轻却极难应付,所以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p>
“师哥,我先带你走。有什么话以后再说。”</p>
“属下……”旋鳌的话还没说完,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