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首席的靖安侯夫人聂氏板着脸,小声对身旁的丈夫抱怨:“这是干什么!吃饭来了还是卖艺来了?!”</p>
侯爷不动声色,仍旧面带微笑地看着花厅中央手舞足蹈磕磕绊绊的两个侄儿,手搭在夫人的手上轻轻拍了拍。</p>
这时,庞氏突然看见了正在一旁埋头吃席的万川,于是笑吟吟地问:“咱们万川最近在练的什么武啊?”</p>
聂氏刚要说话,只见万川仰起沾着酱汁的小脸说:“回二婶婶的话,川儿不曾练武。”他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又说,“川儿会背诗。”说着,果然就大声背诵起来。一句“春江潮水连海平”还没背完,便让上官义给打断了。他说:“咱们上官家世代武将,背那些个酸溜溜的东西干嘛!川儿你可知你父亲靖安侯的‘靖安’二字是什么来头?靖安靖安,靖国安邦。光会动笔杆子那怎么能行?”</p>
“说的是啊。”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庞氏马上用绢帕掩口笑道,“战场上光会念春江花月夜可靖不了国,安不了邦。”接着又对夫人说,“嫂子也要尽早替川儿打算打算寻个师父什么的,川儿眼看着也不小了,今年六岁了吧?咱们剑泽在川儿的年纪都能一拳打掉护院的下巴了。”说完又银铃般地娇笑了两声。</p>
聂氏恨得牙根直痒痒,手里的绢帕几乎要在案桌底下被她绞碎。这女人明知道万川从小体弱多病,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坐卧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居然还故意说这些话。聂氏心里不舒服,并不是因为她的儿子赢不了别人,而是作为一个做母亲,她受不了自己孩儿的病痛被人拿来当靶子。可是偏偏这些话又绝不能说。侯爷此时又将手伸来安慰地拍了拍,这次被夫人“啪”得一声打了回去。</p>
“二婶婶您说错啦。”谁也没想到八岁的映月这时开了口。她冲着庞氏粲然一笑,露出没换完全的一口小豁牙,“自古文治和武功就是不分家的。当年汉武帝广征四夷,教通四海,却也造成了多少家庭生离死别?虽然武帝功盖千秋,却也免不了落下个穷兵黩武的罪名。夫子说了,好勇斗狠是莽夫。”</p>
夫人的下巴终于扬了起来,尽量克制着脸上的得意神色。她心里呐喊着“好闺女!真给为娘长脸!”,嘴上却淡淡地说:“月儿,不得无礼。”她用眼睛瞟过庞氏铁青的一张脸,继续说:“月儿,既然你说好勇斗狠是莽夫,娘且问你,真正的智者又是什么?”</p>
“爹爹教过月儿: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p>
侯爷听了朗声大笑,起身下了席抱起女儿亲了又亲,“好一个‘知其雄,守其雌’!不愧是我靖安侯的好闺女!”</p>
“是了,是了。”夫人也嫣然一笑,趁机一本正经地嘱咐儿子,“川儿你听见了吧?你要多跟姐姐学,不畏强,不凌弱。不管你以后手里握有多大的权力,也不能随便欺负别人。咱们侯府是断然不许做出无缘无故打掉人的下巴这种事情的。”</p>
庞氏正要起身分辩,却被上官义一把摁在了座位上。“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丈夫呵斥道。直到家宴散去,庞氏始终铁青着一张脸,一声都没有再吭过。</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