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梅在厨房里研究猪排,侯沧海拿着《厨房工具书》进行研究。厨房工具自成系统,分为储藏、洗涤、调理、烹调用具、进餐用具等大类,大类又分为炒锅、炒勺,橱柜、台面等四百多小类。
如此多的器具让侯沧海傻眼了。他原本计划按葫芦画瓢,采购一些餐具,拿到书才发现餐具种类太多,急切间是狗咬乌龟找不到地方下口。
正在犯愁之时,厨房里传来了一声惊叫,小梅捧着血淋淋手指发愣。
侯沧海赶紧上前,用清水洗掉手指上的杂物,小心地在伤口处贴上创可贴。熊小梅手指修长,曾被评为寝室第一美手。弄出一条刀口,手指痛,她心更痛。
侯沧海道:“你歇着吧,我来给你做晚饭,你在旁边指导,其实监督才是你最大的职责。”
半个小时以后,香喷喷青椒肉丝和青翠的凉拌空心菜新鲜出锅。两人将饭菜端到茶几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青岛国际啤酒节,彩车、花车、马拉酒桶、身着各种别致服饰,手持新奇道具的艺术方队,汇成节日之城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两人没有看电视,热烈地讨论伙食团到底需要什么餐具。侯沧海将《厨房工具书》摆在桌上,道:“菜刀型号很多,从使用来说,有切片刀、斩切刀、砍骨刀,从菜刀的材料来分,有三合钢、七铬钢、三铬钢和特殊合金钢,象一食堂这种大型厨房,到底需要什么刀?买错了无用,多买浪费。”
家里的一把小菜刀都能让熊小梅手指受伤,想起厨房里硕大无比的锋利菜刀,她觉得背上冷汗直冒。
电科院开学是在9月1日,新生报到则稍晚一些。如果两万学生到校,一食堂还无法正常营业,这将是一个大事故。两人经过反复讨论,决定先采购盆子、碗、筷子、盐、酱油、醋、糖、味精等用具,这些东西肯定要用,买了不会错,至于其他拿不准的工具,还得请教厨师。
熊小梅道:“明天上午要和蒋永正一起清点一食堂,填写交接清单,你一起参加。”
想到即将开业的紧迫现实,侯沧海焦急的是另一件事:“没有厨师和服务员,没有人手,一切都是空谈。”
熊小梅问道:“一食堂这么大,我们要请几个厨师?几个服务员?”
侯沧海没有从业经验,只能依据常识进行推测,道:“我们从源头开始梳理。首先,我们需要一个采购员。我打听过了,商家可以将大宗物品送到伙食团。新鲜菜必须得当天买,伙食团用量这么大,必须到批发市场去买。”
熊小梅道:“批发市场偏僻,凌晨四点多钟就开市了,我要管早餐,没有办法去,你又要上班,这个采购员必须请。”
侯沧海在纸上记了下来,道:“采购员算是一个。”
熊小梅道:“伙食团每天用量很大,进货这一关把不好,会增加成本,有没有办法杜绝采购员揣腰包。”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摇头。菜价每天浮动,如果量大,采购员每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揣一部分钱进腰包,根本无法查证。在这种无法制约的条件下,采购员不揣腰包简直是天理不容。
侯沧海道:“我来当采购员。”
熊小梅摇头道:“你白天上班,做不到每天凌晨四点起床。”
侯沧海道:“既然我们两人不能当采购,那么只能尽量找可靠的采购员。虽然我们不能亲自采购,但是我们可以询价,通过询价来控制成本,当然采购员可能要悄悄揣一揣荷包,我们只能把这一部分计入成本。”
熊小梅无奈地道:“只能这样办了。”
侯沧海又道:“有了采购员,还得将菜运回来,车辆问题怎么解决?”
“买一辆最便宜的长安车得好几万,我们没有钱,只能租车。租一辆长安车,固定跑早上。这个司机算编外人员,每天只付车费,不付工资。”熊小梅考在做服装生意时遇到过运输问题,有一定发言权。
侯沧海又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租车”,道:“关于厨房内部建设,我的设想是找一个负责管理厨房的厨师长,另外找一个服务员领班,采购员、厨师长、服务员领班并列,三者独立又互相牵制。”
在机关工作时,每次有重要活动,稿子上的工作措施第一条必然是“高度重视”,第二条是“健全机构”,第三条是“经费保障”,第四条是“具体措施”。稿子纵然千变万变,这四条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措施。侯沧海写了无数总结,对这些套路太熟悉了。此时要办伙食团,他才领悟到这几条确实是经验之谈:思想不重视,没有积极性;没有健全机构,绝对是一盘散沙;没有钱,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具体措施,无法落实。
凌晨,侯沧海捧着《厨房工具书》,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熊小梅坐在电扇旁,任湿发在风中飞舞,她的目光盯着一幅图,图上是猪的各部位分类图。
入睡以后,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猪身上的各部位都活了起来,首先是长得如猪八戒一样的红彤彤猪头,猪头上还有鸿运当头四个大字,然后是肥壮的前肘和雪亮的前肘把。
当太阳从窗户射进来时,熊小梅睁开眼睛就将侯沧海推醒,道:“侯子,考你一个问题,什么叫做前肘把,能做什么菜?”
侯沧海睡得稀里糊涂,道:“早饭要吃前肘把,什么是前肘把?”
熊小梅略带得意地道:“前肘把顾名思议是猪的前小腿部分,皮多筯多,瘦肉少,适合炖,烧、酱,我想在伙食团就可以用作炖菜,既有营养又好吃,还便宜。”
“完了,你走火如魔了。”侯沧海坐在床边揉眼屎,道:“上午,你先去电科院,找蒋永正。我去打印招工启事,尽快贴出去。我们必须在这几天把厨师招齐,否则时间来不及了。”
侯沧海坐公交车进了城,打印三十张广告,偷偷摸摸四处张贴。以前他最痛恨乱张贴者,觉得这些牛皮癣影响市容,此时为了尽快招到厨师,顾不得市容美观了。
张贴完毕后。他来到电科院,坐在一食堂门口等候。
九点半,熊小梅和丰腴的蒋永正并排着走过来。
随着嘎嘎一串响,一食堂卷帘门打开,一个宽阔又阴暗的世界展现在侯沧海和熊小梅眼前,蒋永正报数:“桌子一百二十一张,每张桌子带六个椅子,七百一十六张椅子,电视柜四个,刷卡器五个,厨房里面还有很多东西,单子上都有。你们自己清点,如果没有错,在验收单上签字。”
桌子、椅子和电视柜的数字都很准确,无误。
在验收刷卡器时,蒋永正拿出一个张卡,依次在刷卡器上试验,刷卡器显示出卡上的金额,她介绍道:“学生打饭买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用钱,另一种是用刷卡,卡在后勤处购买。”
侯沧海对这种刷卡系统颇为怀疑,道:“刷卡后是怎么结算,我这边都看到每天刷了多少钱吗?”
蒋永正道:“你们看不到。每个月可以到后勤处查看数据,到时据实结算,或者抵扣每月承包费。”
“蒋老师,用了卡,我们计算不到每天营业额,无法核算成本,能不能不用这种刷卡器。”熊小梅做过服装店,每天要盘点营收,如果采用刷卡设备,自己难以知道当天收入。她还有另一层更深的顾虑,刷卡器每月才能查一次,校方做手脚太容易了。
蒋永正明白两人心思,道:“这是校园卡,可以在校园内消费,每个学生都有。如果你们不用这种卡,要流失很多学生,划不来。”
侯沧海道:“也就是说,这种卡并非强制性使用,可以选择不用。”
蒋永正道:“那是自然,不刷卡,受损失的是你们,和我们没有关系。”
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就没有再争议刷卡器的事情,继续点验物资。在厨房里,有四百多个旧盆子,有三百多个旧盘子,还有案板、大铁锅等物品,统统写进了清单。
随后他们又来到旁边锅炉房,将锅炉房和澡堂的各项设备设施清点在案。
双方签字以后,蒋永正态度比第一次见面好了许多,胖脸上笑出两个酒窝,握着侯沧海的手,道:“侯老板,从今天起,一食堂就是你们的了,随时可以营业,祝愿你们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