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是一套完整的理论,从哲学基础开始,对历史的认识,延伸出去。正因为其科学性,严密性,才能被认为可以指导现实,走向未来。
否定之否定来自于欧洲的辨证法传统,是一种哲学。共产主义理论把这种哲学思想引入到了阶级斗争的分析中,才出现了社会阶段的划分,才出现了共产主义的必然,社会主义才成为科学社会主义。没有了这个哲学基础,则共产主义就成了空想。
把阶级斗争的哲学基础替换成中国传统的道生万物,就出现了社会发展的三断论,原始无阶级社会,阶级分化社会,政权出现阶级调和的社会。三生万物,意味着有政权的阶级社会将长久存在,奴隶、封建、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这样的进化就消失了。
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社会发展的解释,即从民无争,到民有争,到出于调和的目的出现政权。即政权的出现,不是为了实现阶级压迫,而是为了阶级调和,这是从先秦诸子一直延续到韩愈和柳宗元的社会发展观。在这个基础上构建圣贤政治,而有了对上古三代无争之世的美好描述,有了对未来大同之世的向往。
徐平做的改变,是取了共产主义中阶级斗争的理论,从圣贤政治中走出来,改为以传统的道生万物为哲学基础,形成一种以阶级调和为主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要严密,必须要有哲学基础。道生万物哲学,对赵祯来说是当然之理,不会因为被教了否定之否定而有任何疑惑。对于赵祯来说,跟徐平前世教的完全相反,道生万物才是当然正确。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简单而不严密的理解,可以用集合来比较具象地展现。最开始的原始社会,没有阶级,是道存而为一的时候,治国以德,传统文化之下具德为圣人。把这个时候的天下人看作一个集合,是生一。有了阶级之分,这个集合分化成了两个集合,这两个集合是从前一个集合来的,依然共存于天下人这一个大集合中。这个时候就是一生二,虽有二,一却仍然存在,这就是仍然出圣人的哲学基础。阶级斗争的存在,两个集合不断斗争交流,产生了交集。这个交集,就是三,有一部分是一个集合的一部分,有一部分是另一个集合的一部分。出现的这个交集,就是政权,到了这个阶段是二生三了。三生,前一个阶段的二也在,再之前的一也在。三生万物,是说到了这个阶段天下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出现了,要么走回头路,要么到了尽头。回头路,就是重新回到无争的大同之世,三重新归于一。殊途而同归,三生万物是回到了一,否定之否定是经过一系列的否定,而达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共产主义社会,阶级性质与原始社会相似。
交集虽然从属于两个集合,但交集跟每个集合都不一样,这就是政权的独立性。有了这个交集,隔离缓和了阶级之间的矛盾,从而达到了稳定状态。交集是由两个集合的各一部分组成的,阶级矛盾表现在争夺交集中的权重。有阶级必然有斗争,所以政权永远不能位于正中的地方。实际上因为上面存在一个更大的一,此消则彼长,正中并不存在。
三本身就是二的各一部分,所以只能调和,三即政权的出现也是为了调和。对于政权这个三来说,必然有偏向,因为剥削者的力量是一直增长的,不偏向被剥削者一边,政权自己本身也会被消灭。这是政权自己生存的必然需求,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政权为了求存而不得不向被剥削者偏移的改革。政权只要不想消失,这种改革的需求就是必然。
每一个集合都有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政权对每个阶级实际都讲仁。因为有自己求存的独立性,便就有了义的存在。所以政权只存大义,小仁小义是不存在的。
在二三的基础上,一这个大集合一直是存在的,这就是德。及弥灭差别,重新回到一的状态,是更高一层级的道德。在德的基础上,出现了大同社会与共产主义社会的类似。
使用了这样的哲学基础,才有了徐平对社会阶段划分的改变,才有了力主进行阶级调和的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本于哲学基础,对历史规律进行总结,使用的哲学基础不同,哪怕同样讲阶级分别,也会出现不同的意识形态。
放弃否定之否定,改取三生万物,是因为徐平前世没有看到否定之否定的胜利。他所观察到的历史规律,符合三生万物。历史一直是发展变化的,将来会不会出现用另一种哲学基础的需求,那就不是徐平所能知道的了。
三生万物是这个时代的广泛共识,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解释社会发展的哲学,徐平使用这样的哲学基础,这个年代的人一说就懂。如果他的前世真地见到了共产主义社会,见到了否定之否定证明了正确性,他就向这个时代的人卖力解释那一套哲学基础了。
徐平给予这个世界的意识形态,是把前世共产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哲学基础换成了中国的三生万物,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一种中国化。
世间并无当然之正确,人认识自然和历史都是一直在发展的,也不必强求正确。只要从哲学到历史,到当下世界的政治分析,统一连贯,并无不合时宜之处,就是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