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开原始社会,出现了剥削者和被剥削者,形成了国家,出现了政权,政权就天然具有两面性,或者说有其独立的人格。既有维持剥削制度的一面,也有调和矛盾,抑制剥削烈度的一面。对于不同的阶级,这个独立人格或有强弱,剥削者觉得强,被剥削者或许会觉得弱,被剥削者觉得强,剥削者会觉得弱。当然,也有那种让两方面都觉得软弱不堪的废物政权,也有那种让两方面都惧怕的强势政权,不能一概而论。
不管怎么说,政权天然是具有既代表两方面的利益,同时又要抑制两方面利益的两面性,被两面同时讨厌,实属必然。个人与政权相互理解,就要讲忠恕之道了。
不管是剥削者,还是被剥削者,不管是哪个阶级,如果要强行抹杀政权的独立性,抹杀其独立人格,哪怕其强盛一时,都会被政权的暴力教作人。如果政权手中的暴力压抑不了这种行为,那么社会的暴力就会取代政权的暴力,还是要来教你好好做人。
徐平前世,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资产阶级挟工业之威,对内进行残酷的阶级剥削和压迫,对外则对其余的国家、民族进行惨烈的帝国主义压迫与剥削。他们驯服了政权的暴力工具,自以为从此天下无敌。最终在内部激起了以工人阶级主导的被剥削阶级的反抗斗争,在外则激起了被压迫民族的民族主义反抗斗争。阶级斗争和民族解放斗争相互交织在一起,掀起了以资产阶级意志主导的帝国主义,和以被剥削阶级为主导的国际主义两股大潮。两股大潮缠在一起,最终把资产阶级驯服政权为自己压迫和剥削的工具的美梦砸碎。
最终的结果,是资产阶级把剥削披上了一层遮羞布,承认资本主义国家不是资产阶级进行阶级压迫的工具,开始讲调和。被剥削者经过了百般努力,彻底消灭剥削制度的努力最终失败,同样也开始讲调和。理想终究是理想,人力不及,如之奈何?
讲奴隶和奴隶主,讲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讲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剥开来,实际上还是躺在那里张牙舞爪的“剥削”二字。将来会不会出现另一种剥削形式?天知道。只是用欧洲历史解析剥削而成的意识形态,与中国的历史对不上号。
走向未来,最重要的是从农业经济走向工业经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其实是无关紧要。双方都曾经以为那是历史尽头,等到大潮退去,才发现还是在路上。认为世界就是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斗争,只是因为站在潮水里,看不清方向。
前世从课本里学过了资本主义的工业化,自己经历过了社会主义的工业化,到了这个世界再去讲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去把工业化跟资本主义捆绑,徐平吃多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曾经你死我活,有我则无你,是因为都觉得要到达历史的尽头,比赛谁更快到达那个尽头。结果历史的尽头遥遥不可期,只能够坐下来,商量着以各种方式共存下去。
觉得搞工业革命,一定要让资产阶级上台,羊吃人和圈地运动都是必然,是不得不承受之恶。怎么说呢?恶就是恶,没有什么不得不承受之恶。这与容忍剥削不一样,剥削不是不得不承受之恶,而是生产力达不到,政权确实无法把一切包办,只能把一部分权力交给社会。容忍的不是剥削之恶,而是阶级分化对社会发展的正面作用,由剥削而带来的恶是必须要打击的。这就是改革,维护秩序,让剥削阶级发挥正面作用,抑制其负面作用。
在中国出现羊吃人,出现圈地运动,被赶出来的人可不会跑到城市里去给资产阶级作牛作马,被工厂主敲骨吸髓。西有西域,南有南洋,东北有契丹,大把的地方可去,实在不行了还可以上山落草为寇。明朝的灭亡,不只是亡于农民起义军,还有大量被逼到东北去的人口,被逼着去做别人的奴才。残酷的阶级压迫,是从内外两个方面表现出来。你不给下层人民留一口救命粮,那就天地大变,拉着你一起把这世界埋葬。大英帝国从盛极一时,到分崩离析,少不了从自己体系独立出去的美国的手脚。一味剥削,是自取灭亡。
徐平前世有一种迷思,对于欧洲与美国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向往,哪怕在那个世界无法去经历他们的浪潮,那么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要去经历一番。如果能把中国变成不再是中国,而是另一个欧洲,另一个美国,那当然是极好的。至于中国这数千年的文明,早早扔到垃圾堆里去。奈何这个被向垃圾堆里扔的文明,就是这么顽强,在另一个世界无数人都做不到的事,到了这个世界,别说凭着一个人,全部人都来了也还是做不到。
你就是你,不要总想着去做别人。中国就是中国,不要总想着要变成另一个国家。在这个国家非常重要的是做不做自己人,什么样的自己人,可以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