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想了一想,叫过一个亲兵来,让他到刘兼济那里禀报。因为军情重大,自己则直接去见徐平。等了近两个月,终于见到了契丹援军,只是来的人太少了一些。
耶律仁先和刘六符换了便服,罗汉奴在后衙摆下酒筵,为他们两人接风。
看着在座的五六个中下层将校,耶律仁先皱眉道:“偌大的招讨司,现在只剩这些人?”
“只有这么多了。招讨使和详稳带着大军去追叛逃的屈烈,正与来的党项大军成克赏部撞上,遭到夜袭,一战全灭。可怜哪,全军近万人,一个都没有生还。”
罗汉奴仿佛一个老农述说着如烟往事,无喜无悲,认命了一般。若不是以前相识,耶律宗真和刘六符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罗汉奴,那个凶狠悍勇,经过无数战阵的招讨都监。
有什么办法呢?数十万大军面前,而且没有丝毫破绽,罗汉奴这两个月觉得自己就是只被猫戏耍的耗子,一点办法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棱棱角角都磨得干干净净。
喝了一巡酒,耶律仁先问起这几个月来的战事。契丹公文系统不发达,军中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罗汉奴虽然报过几次,具体的经过契丹王庭还是不清楚。
听到屈烈叛逃,萧普达和张佛奴带大军追击,在路上被成赏数万人迎头痛击,一战全灭,耶律仁先气愤地捏起拳头:“如此说来,是党项军入我国境,杀我大将?!现在党项全境已为宋国所有,此事他们脱不了干系!这是背盟!”
罗汉奴道:“第一场战事,是在两属之地,实在难讲谁对谁错。之后党项大军便如发了疯一般,直向东胜州和云内州攻来,所过之处,尽为齑粉,杀成一片白地。据逃回来的人说,党项军说这几州之地都是他们的部落,屈烈等人是不堪本朝酷毒,才举族逃走。他们此来就是要杀人报仇的。他们破城,杀人,后面宋军就跟着占住。现在丰州以东,三百余里之内,已经再无人烟。原有的部落,不是被屠,就是逃到了阴山以北。”
刘六符听了,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罗汉奴道:“都监是说,宋军一直没有参战,占的地方全都是党项军攻下来,弃成空城他们再占住的?”
“学士说得不错。此事我也想过,明显是宋军的驱虎吞狼之计,以党项军为前驱,他们在后面白拣地盘。此次相当于党项倾举国之兵前来,由宋军供应粮草,极是棘手。”
“驱虎吞狼,宋军打得好算盘!”耶律仁先紧捏着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哪怕本朝是狼,党项蛮子就做得了大虫么!候大军来,让他们看看群狼噬虎!”
定这计的时候,徐平是想到了前世看的小说,契丹人以狼为图腾,会在胸口刺个狼什么的。有这样一个风俗,这计策便名实相符,只是党项人作老虎不太匹配。实际上契丹人没那么无聊,并不是以狼为图腾。他们的仪礼大多是尊汉俗,以祭日和祭山为主,只是祭的山不是中原的五岳而已。维持这么大一个国家,契丹本身的原始风俗早已淡化了,更何况他们的原始风俗里也没有祭狼这一条。
是以罗汉奴会大大方方地说出“驱虎吞狼”这四个字,耶律仁先不会做过多联想。
刘六符叹了口气:“大王,此事并不只是驱虎吞狼如此简单。如此想,我们就落了下乘。”
耶律仁先一惊,拱手道:“学士见识高远,还请赐教!”
“驱虎吞狼是一,但这不是宋军主要的目的。他们让党项人为前驱,攻城略地只是说要为本族的部落报仇,不满本朝治理酷毒。这些借口当然不值一驳,前几个月,圣上已经下了诏旨,对附近部落抚慰有加。只是如此一来,与本朝作战的就是党项军,宋军并没有攻本朝的州县,只是占的白地。攀扯起来,他们会说自己没有背盟。”
听了刘六符的话,罗汉奴愣愣地抬起头:“占了我们的数州之地,杀了无数人口,还没有背盟?学士,世间怎么还会有这种说法?”
刘六符指了指自己的嘴:“红口白牙,能言善辨的人,没理也能争三分。更何况,此次宋军做足了准备,可不是没理,此次去跟他们理论只怕分外艰难!”
一时间谁也灭了不谁,那只能靠着张嘴去谈判,哪怕是国家,日子也总得过下去。此次受命去见徐平,现在看来,对耶律宗真和刘门符来说,事情比出发前想的还要更加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