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徐平对范仲淹道:“经略,如此安排是委屈了你。从鄜延路到北方来,虽然同是经略使,不过却不能再管辖本路枢密院直辖兵马了。当然,新附之地,部落众多,要在这里开垦土地,难过其他地方。敕令已到延州,经略迁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重其官职以临地方。抚绥地方,治理州县,经略任重道远!”
此次范仲淹职越过了阁直学士,官更迁近十阶,直入大两省,近几年这样的超级升迁实在罕见。徐平自己是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类似的升迁,只有节度使换文明殿学士那一次,是在立了天大的军功之后。实际上随着徐平成为近几年官员的榜样,以职飞速迁官的事情不多见了,官员特别是清贵之职升官的速度比不上以前。范仲淹仕途不顺,多次经历过贬官,之前他的本官才刚升到郎中,一下到大两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站起身来,范仲淹诚恳地道:“在朝为官,为君上分忧,是我等应做的事,岂能计较权重权轻?都护看重,朝廷寄以期望,让我到这要害之地为官,自当勤勤恳恳,不失所望!”
此时徐平完全以朝廷在西北的代理人身份说话,范仲淹感觉得出来,徐平不会在西北待很久了,战后应该就会回京。而且应该已经是赵祯和众宰执的共识,不然以徐平的性格不会如此说话。徐平回京必然会任宰执,甚至直接为相为枢密都有可能,惟有如此,才能会做这样的安排。徐平离去,范仲淹哪怕不管军,有巡检司在,守着阴山也是要害职位。
徐平确实是要回京了,赵祯已经有诏旨,让他在准备与契丹战事的同时,开始安排自己离开之后的事务。现在的枢密院非从前可比,对这一带的情报收集较多,能够清楚掌握附近的局势。契丹境内已成燎原之势,自顾尚且不暇,与宋的战事不能大打。加上党项的军队,宋朝在河曲一带的兵马有四十多万,契丹无论如何也点集不起这么多兵来,结局其实已经注定。只是看最后结果,以及由此而来的双方谈判,各自得到什么利益而已。
范仲淹落座,徐平道:“兵马甄别,就要赖各位出力了。原则定下,依朝廷官员回避之制,将校士卒均不得在本州从军。士卒要在离家三百里之外,营指挥使以下,离家五百里之外。以上的统兵官,除非特旨,不得在本路从军。”
此话一出,范仲淹和折继闵都吃了一惊,一起起身道:“都护,这样不妥吧?前几年东军不能战,西北人人皆知。是以各路均多招驻泊禁军,使其守乡土,勇于对敌!”
徐平摇了摇头:“经略,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当知中庸之道,凡事要执其两端而扣之,得其中。用本乡本土为兵,勇于作战是不错,为什么?那是因为后面有朝廷,他们勇于对敌作战,朝廷保他们家人无忧。如果战事不利呢?他们守着乡土,愿不愿意为国家一死?我看是不会的。不说从前,只看唐龙镇,那可是世守藩镇,如何呢?”
说到这里,徐平看了一眼旁边的折继闵。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历史上靖康之变,二帝被囚,世守府州的折家也降金了。想着将士们守着自己家乡,便就能英勇抵抗侵略者,只能说一时糊涂。战况不利的情况下,他们投降敌人才是保全家乡的最好办法。禁军不能打有自己的问题,并不是用本地的驻泊禁军代替就能好转,只是诸多因素综合才造成了这种假象。脑袋痛不能把脚剁了,哪里有病治哪里,不能乱来。
见两人站在那里,满脸都是焦急之色,徐平道:“说到底,用本地人从军,是寄希望他们要守家,从而来守国。把家放在国之前,对于一般百姓来说很正常,没什么不对,但对军队来说可不是如此。从军是为国效忠,当国在家前,将士不忠勇,便就在他们身上想办法。朝廷能为他们做什么,他们需要为朝廷做什么,不能用以家代国这种办法来!”
说到这里,徐平叹了口气道:“你们一时想不明白也没什么,这些日子,多与陇右诸军走动走动。以后混编,你们会慢慢想通的。陇右军是来自于川蜀,什么时候有过禁军的那些毛病?好了,来日方长,我们一起用心。对党项一战不容易,地方打下来了,要守住更加艰难。把这里治理好,才能对得起浴血而战的将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