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赵祯又道:“今天看你奏事,我觉得以后这地方要紧得很。不只是平日常与诸位相公议事,总有个脸缘,还能在奏事之中学到不少兵家之事。能把这差事做好,以后管军大致也不会差了,是也不是?”
李璋叉手道:“臣回京城之前,经略曾经说过一番话,臣以为把这职事说得很明白了。”
“你回来曾带徐平密奏,想来说的是差不多的事情。不过他把这些职事略过,说得并不详细,你细说来给我听。你与徐平是自小玩大的兄弟,必然无话不谈,不必顾忌君臣之仪,把实话说给我,我也心中有数。”
李璋不由有些为难,他跟徐平私下里说话直来直去,有的是不能跟其他人说的,自己的亲表哥也不行,更何况自己这表哥还是皇帝。
想来想去,见赵祯一直看着自己,李璋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一定要听,臣只好直说。”
赵祯点头,示意李璋尽管直说,依徐平的性格,他也不相信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知来。
李璋道:“臣回京之前,经略特意对我说,现在秦凤路经过一年多整训,已经有大军十万。经略为一路帅臣,军政通管,大权在握,虽然陛下知其忠谨,但朝廷必有闲言。为人臣者最忌权重,权过重则天下不安,权臣虽无异志,而天下担忧其有异志。”
赵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也是徐平密奏直言不讳的问题。以前像秦凤路这种经略使小打小闹没有什么,其他几路主力是三衙禁军有所牵制也没有什么,现在的秦凤路是徐平编练的新军,再连打胜仗,就必然会引起疑心。赵祯是个忠厚的人,对前线将帅能够做到用人不疑,但看徐平不顺眼的还是会拿这种重权说事,最后发展到哪一步就不好说了。
李璋又道:“天子临大事予臣下以重权,为免疑虑,而有王翦求封,萧何自污,求富贵而安帝王之心。经略起自诗书,进士及第,今握大权在外,既不想惹朝中疑虑,也不想自污以坏名节,惟有把权交朝廷,在外做事而已。本朝虽然军政一切总于枢府,实际上还是有分的。经略言,如今是军政在三衙和地方帅司,军令出于枢府,而用人之权在陛下。”
赵祯又默默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现在军制的事实。军政总于枢府只是泛指,实际上真把军权几大块分开,从太宗之后慢慢演变的现实是军政在三衙,军令在枢密院,而人事大权则在帝王,钱粮军需则在中书,互相牵制。其中的异数就是经略司,随着战事越来越长期化,越来越激烈,边疆帅府的兵权越来越重。宋初从五代传下来的旧制是以中央禁军为主,遇有战事临时任命主帅,一二年战事结吏帅臣即解兵权。可面对党项和契丹,战事都是绵延数十年,这种制度不得不慢慢演变。边疆帅臣的脉络是临时性的行营总管,到长期性质的都部署司,慢慢成为边疆长期性的军事长官。经略司本身不是帅臣,发展演变到现在实际上是武将为帅仗打得太难看,文臣开始侵夺都部署的帅权,最终兼了都部署。如此数职合一的经略使便就成了军政通管,权责几乎等于晚唐藩镇的要职。这种转变本就是在赵祯当政的时候完成的,他也废掉了宦官监军、将从中御的旧制,他自己倒不是个多疑的人。不过经略使现在的权实在太重,再立几次大功,肯定会有传言起来。
李璋道:“经略不想自污以坏名节,一是深信陛下知人善任,用人不疑,再者也是坚信自己可以把军权交到朝廷来。如若不然,边路帅臣如果分权,则难以应付战事。而若是不分权,为安人心便不能久任,同样不利于战事。臣这次回京,便是受经略所托,向朝廷交权来了。臣现在的职事要做什么,其实都在交权这两个字上。要在其他各种推行秦凤路的做法,最要害的地方,也是要让诸路帅司把权交到枢密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