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吏人看了看几人,道:“这是上好精盐,无泥无沙,最有盐味,一斤十文足钱。”
听了这话,瞎厮铎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悄悄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小声道:“这里卖的上好细盐,一斤十文。这样下去,我们族里盐池出来的盐还有谁买?”
先前陕西沿边州军食盐实行入中法,按运送粮草物资道路的远近,各地盐价不同。秦凤路高于鄜延、环庆、泾原诸路,给商人的价钱是每斤十八文。但这是官府给商人的优惠批发价格,招揽商人的,真正的解盐的市价则要三十多文。而从古渭盐池和党项、吐蕃来的青盐,一般售价为每斤十五文,所以秦凤路的居民,实际上大多吃的是走私来的青盐。
为了打击走私,朝廷的做法是按人户强行摊派食盐。如陕西路中部和东部的永兴军和同州、华州等地,强行摊派给人户的食盐价格是近五十文。这件事情的逻辑是这样的,解盐跟走私的青、白盐比没有价格优势,朝廷又要盐利,又要打击走私,单凭经济手段无法做到。强行把食盐摊派下去,你反正有了高价盐了,总不会再买走私盐吧,一举两得。食盐实行强行摊派制度,实际上就变成了税,一种变相的人头税。
沿边的几路,因为作战和安抚战区百姓的需要,不实行食盐摊派,只是严厉打击走私而已。所以秦州的食盐,官价是三十多文,私下里卖的走私盐则基本是十五文。
徐平把盐价定在每斤十文,使党项运过来的走私盐完全无利可图,他们的运费就不止十文了。而附近的古渭周围和叠、宕两州的蕃部私盐,卖十文还是难够赚钱的,但跟三司铺子卖的细盐相比,质量就差了许多,同样失去了竞争力。
上丁族最大的财源就是盐池,与之相比,放牧的牛羊马匹反而不重要了,刚刚还因为听说秦州开始允许蕃部卖马有些开心,此时瞎厮铎心父子心中一片冰冷。
见瞎厮铎心面色铁青,不定就要做出什么事来,他父亲拍拍他的手,低声道:“此事我们回去再商量,这里是秦州城,不要惹出祸事!”
张香儿和阿厮铎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们族里没有盐池,平时对上丁族靠着食盐发财眼热不已,也没少闹矛盾。秦州低价卖上好细盐,他们乐观其成。自己也是要买盐的,三司铺子的做法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见瞎厮铎心父子默默站到一边,张香儿对阿厮铎道:“这上好细盐,才十文钱一斤,这次回去要派人来买几百斤回去,莫要来得晚了。”
阿厮铎道:“几百斤怎么够?我们都是族帐众多,最少也要买几千斤!甚至几万斤!现在秦州城里又让私下卖马,价钱必定比以前好了不少,随便卖几匹就够买盐了。”
张香儿连连称是,与阿厮铎围着卖食盐的地方转来转去。
瞎厮铎心的父亲心里五味杂陈,朝廷赐了儿子姓名他感激不已,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报答朝廷的恩典,没想到接着就迎来这当头一棒。族里最大的财源就是盐池,普通的族人还好说,盐池再赚钱跟他们也没有关系,但对首领和随着来这些重要族人,这就是断了他们的财源啊。占据着盐池,这钱简直就跟白拣来的一样,放牧多少牛羊才能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