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用战斗决定战争胜负的时候,禁军还是能够表现出强军的气质。但当需要精细的配合,需要军队随着指挥官的意图执行战役动作的时候,那就一定会出乱子。
后人看历史,总是会发现实际上两军对阵的时候,宋军特别是常年打仗的军队,并不弱于对手,按人头算战力的时候,一点也不弱。但到了最后,总是由于这种原因那种原因把战争输掉了。后人大骂哪个导致战败的关键点的将领,说一旦如何如何,这战争便就不会输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这里不出问题,另外的地方也会出问题。禁军的指挥体系根本就没有进行大战的能力,出问题是必然的,不出问题才是偶然的。
正是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徐平才对西北的战事担忧。不然地话,仅看纸面上,那就跟现在乐观的大多数官员一样,大宋随便动动小指头,就把党项蹍死了。
在黑板上大略画了陕西路的地图,徐平朗声道:“本朝与党项接境的路分,不过只有陕西路和河东路而已。从东到西,依次是麟府路、鄜延路、环庆路、泾原路和秦凤路。秦州孤悬陇右,有吐蕃为屏障,受党项进攻的可能极小,真正可能打起来的,是其他四路。大致说来,可以分为东西两段。东段麟府路和鄜延路,以鄜延路为重,党项历年入贡经过此处,地理精熟,而且直面关中。西段环庆路和泾原路,而以泾原路为重。环庆路地理支离破碎,即使土著,也难组织大军行进。泾原路又以镇戎军为重,那里是秦汉萧关之地,自古以来就是西北胡族进犯关中的要道。针对这地理,下官有攻守三策。”
李迪要听的就是这些,示意徐平接着讲下去。
“一曰西守东攻。即西路固守镇戎军,坚壁清野,让汉人民户和蕃胡熟户全部内迁到镇戎军以南,以一两万禁军固守镇戎军。一城之地,后方可以保证钱粮不缺,即使党项出数十万大军,也无可奈何。同时东路以延州为中心,集中大军,并于一路,铁锤砸开硬胡桃,其他一概不管,全力向兴庆府进军。以现在三司布置,可以支持这一路二三十万禁军出动,集中起来,与党项决战。蕃兵再强,元昊把党项的男丁全部都招入军,也无法抵挡本朝二三十万禁军的攻势。只要攻战兴庆府,则可一战定乾坤!”
集中兵力,强行决战,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纯粹以势压人。军队的组织力不行,调度、配合什么都说不上,只好用笨办法。以前用不了,是因为几十万大军的后勤在那种地理条件下无法保障,现在经过三司的努力,已经可以用了。
李迪听得连连点头,笨办法虽然笨,但最可靠,正对他这些老臣的胃口。
徐平接着道:“第二策,是东守西攻。即西路以延州为中心,高筑城,广积粮,屯重兵于此一城,同时策应麟府路。同样坚壁清野,迁民户入内地,让党项来野无所掠,只能顿兵于坚城之下。西路则以永兴军和凤州为支撑,依托泾水和渭水的水运,可以在泾原路支撑二三十万大军。大军并为一路,出镇戎军,循秦汉讨胡故道,直击党项!”
第二策其实与第一策基本一致,只是换了攻守方向而已,大的原则不变。
“两策比较起来,当以第二策为上。因为若是从东路进攻,还要提防契丹在关键时出我军侧背,策应党项。若用第二策,吐蕃对本朝一向恭顺,并无此忧。”
陈尧佐道:“这两策有些道理,不过,为何不两路齐出?则党项必顾此失彼!”
徐平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做不到。”
不说两路同时出动二三十万战兵,大宋没那么多兵可以用,关中的物资调运也支撑不了。这几十万可是战兵,并没有计算辎重兵和民夫,此时天下只有大宋有这个能力做到。
实际上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指挥系统负担不了两路同时进攻,能够把一路的军情理清楚就非常不错了。陈尧佐问的完全是废话,能出动百万大军,还能五路伐夏呢。徐平提的建议的关键,是进攻的那一路要有击破党项倾国之兵的绝对实力,而另一路要能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