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戬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审计录》下官正带人在做,应该是误不了事。但这报上来的数对不对还有迹可寻,只要派人用心去查就是。不过剩下的时间短暂,肯定是查不完的了。至于要信多少,这从何说起?”
徐平道:“你在审计司天天跟数字打交道,天下的账籍何止千万,哪里能够全部查得过来?当然是先抽查一些,估计出一个可信度来,再决定要查哪里,从哪里着手。你现在觉得摸不着头脑没有关系,去学就是,我们有会的人吗。司天监的贾宪和卫朴两人,算学精通,你可以去请教他们,把这本事学了来。”
郑戬道:“若是有这等人才,只管上章把人调拨到三司来就是,以后总是用得着。”
听了这话,徐平不由笑道:“若是普通人,调来当然没有问题,这两个却是不行。他们在算学上都别具巧思,天纵之才,到三司来管钱粮——若是其他衙门说我们三司都是钱粮之吏,我肯定要生气,但用这两个人,那只能说做钱粮之吏可惜了。算了,你行文司天监把这两人借来一两个月,从衙门里找几个心思通透的,把该学的学了就是。以后要到审计司里做官,最起码得把这些算学上的这些学问搞清楚了。你也一样要学!”
郑戬苦笑,自己都四十多岁,人到中年了,再学这些岂不是一种折磨?这几年一直跟审计打交道,算学的知识他已经学了不少,官员中算是专精人才了。但要跟司天监那些怪物比起来,自然是天差地远。在普通人的眼里,司天监的那些都是半神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这些官员当然不会那样想,但却知道需要的算学知识的复杂。
徐平前世做的就是这一行,看到数据首先想到的是统计分析,然后就是置信度。这个年代数据采集太过随意,这些数据统计分析未必会有想象中的效果,但把这些概念建立起来,一步一步让人接受熟悉,总是好的。《会计录》这么大的工程都做了,也不差这点。
《审计录》是以前所没有的,此次列到《会计录》当中,标志着审计行为重要性的提高。有账籍就有审计,官方的这行为怎么也有千年传承了,只不过重要性不同罢了。以前尚书列曹中有比部,唐时比部归于刑部,主要的职能就是审计。入宋之后三司初期更加专业化了,功能分属于勾院、磨勘院和理欠院,徐平又把勾院和磨勘院合并成了审计司。
这样做的原因不是因为前世有影响,而是面对的事务不得不如此。从新政开始,大量的公司和商业机构的出现,而且很大部分是由官府掌握,强大的审计部门是必须。
新政要想推行下去,经济要想平稳运行,称职的审计部门不可或缺。人的智力部是有上限的,当数据超出了一定的范围,再聪明的人也不能靠自己的脑子来掌控。以为凭自己的智力就可以算无遗策,最终只能是一塌糊涂,被跟着自己干事的人坑死。
以丁谓之奸滑,恨不得把国柄操在自己的手里,谁也不告诉,都要用专业人才详理数据,才能智珠在握,徐平又怎能例外?以为这些数据不整理出来自己可以混水摸鱼,那是把国家当小作坊了。天下数百州军,几千万的百姓,涉及到的数据动不动就要亿万计,一个想不到,针眼大的漏洞就有可能漏进十二级的台风来,岂能掉以轻心。
完成了《景祐会计录》,新政就算真正走上了正轨,效果如何都摆在明面上,一切都有数据说话,反对或者赞成不再是耍嘴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