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叹了口气:“冲之,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麻烦在哪里?夏天的时候,因为诸般工程不便动工,京师银行天天喊着钱贷不出去。现在季节到了,工程要开工了,京师银行却又没有钱贷了。这钱去了哪里,如果京师银行说不清楚,就要由审计司严查。开银行,支撑民间工商是目的,支撑朝廷建些工程,利国利民,也是目的。现在京师银行的钱放出去,开封府的商税却没有见到明显增加,还耽误了工程开工,这罪过可是不小。”
刘沆想了一下,才问道:“省主的意思,是不是要京师银向回收钱?”
“不错!前几个月,三司没有大规模用钱的地方,你们向外胡乱放钱,便也只好由着你们。现在,不管是桥道司,还是其他各场务,均要大规模地动工兴建,京师银行必须要拿钱出来。拿不出来,你们几个今年可不好过。”
刘沆道:“不瞒省主,现在京师银行里的事务,大多都是宫里来的内侍在打理。放出去钱之后,他们月月都收到利钱,正在兴头上,现在三司要用钱——”
听了这话,徐平忍不住笑道:“月月收利钱?我告诉你,银行向外放钱,最稳妥的便就是给做大工程的,无论本息,有三司在这里,绝不会少了。你放心,奏章上去,圣上也会明白钱该贷到哪里去的。要是京师银行这些日子凑不出钱来,那些内侍的日子会更给过!”
贷钱给大工程,不但是本息有保证,而且可以改善银行的资金状况,增加业务,搞得好了对贷款能力的影响也不大。但这需要有钱先贷给工程,再利用存量资金向外放贷,京师银行现在把钱已经放出去,可就没能力放贷了。
徐平有把握跟赵祯把这个道理讲清楚。如果把握不住机会,眼看着这么大笔的业务从手边溜走,依赵祯的性子,肯定会去找京师银行的麻烦。三司不是离了京师银不行,还有西京银行呢,那里经营状况良好,现在资金雄厚,再多的钱也贷得出来。京西路有棉布产业支撑,工商业发展顺利,几个月时间就把京师银行远远甩开了。
这几个月各种乱象,徐平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把各种脓疮挤爆。向外放贷的时候放得爽,收紧贷款的时候,倒要看看参与其中的人是个什么样子。这些人现在还只看到了银行给他们带来的方便,还没见识到银行翻脸时候的无情,应该给他们上这一课。
沉吟了一会,刘沆道:“省主,其实对虚开公司骗贷的人,我有了点眉目,只是心里没有把握,不敢乱说。此事牵扯到了朝中不少大臣,还有各外戚王公,实在不是小事。”
如此大的资金规模,说是几个地痞闲汉弄出来的,徐平也不会信。没有人组织,没有大量高官参与,就能闹到这个地步,那组织者还真是个天才。
见徐平看着自己,刘沆吸了一口气道:“省主,依我现在所知道的,最早做这件事的是一个开封府使院行首,名为冯士元。他家世代为吏,有手段,有关系,听说只要是开封府的地界,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此事他做起来之后,又引了不少人来,特别是通过放贷给京城里的权贵之家的质库,让许多人为他说话。后来,这生意做到了禁军里去,上面有不少统兵官参与,下面也同样有一干公吏上下其手。不过禁军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下官就真地不知道了。不过可以肯定,他们能够联系起来,靠的就是一班公吏。”
徐平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难看。公吏也有级别,此时称为“职级”,一般从孔目官、勾押官、押司官、行首依次往下,各个衙门之间也有不同。行首是比较高的吏职,几乎所有衙门到了一定年限同时符合年龄要求都能转为官身。出身公吏的官员,占了底层办事官员的一大部分。这些人大多世代做这件事,事务精熟,之间又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可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