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中坛坐在凉亭里,眼巴巴地看着冯士元消失的地方,就是不见他的影子。茶水早已经喝了一肚子,稍微一动便就咣当乱响。
小厮又过来上茶,厉中坛实在忍不住,叫住问道:“小哥,冯太尉什么时候过来?”
“太尉有要事出门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可拿不准。”
厉中坛心里直叫苦,又问:“那太尉有没有吩咐我先回去?”
小厮摇了摇头:“没有,太尉倒是说了让你在这里坐等,他回来之后好说话。”
看看西天的太阳恹恹地就要落下山去,厉中坛摸摸肚子,苦着脸老实坐在石凳上。
自澶州之战后,和平几十年,武备松驰,现在正是武将的地位最低的时候。
这是个恶性循环,社会崇文抑武,大家不喜欢做武官,武将不受重视,皇帝便就随便塞些自己的亲朋故旧来统军。塞进来的这些人素质低劣,不会统军,不会带兵打仗,又异常贪婪,进一步让人看不起武将。
现在除了禁军三帅只对宰相横杖唱诺,与执政持平礼,其他的管军大将就不行了。像孙廉虽然也位列管军,出了门如果带着仪杖,与知制诰相遇也得让路,更不要说御史了。
一般出了军营,在城里民间走动,管军经常不带仪杖,只带着几个随身的兵士。今天要去赴冯士元的宴,就更加不能大张旗鼓,孙廉只带了七八个平时使唤惯的。
过了兴国寺桥,人烟便就稀少下来,走不多远,就见到个汉子在路边柳树下张望。看见孙廉骑在马上带了随从来,面上一喜,急忙跑过来叉手唱诺。
孙廉道:“高冒灵那里有什么消息?”
汉子叉手:“回太尉,高提辖今日到那宅子里闹了一场,那主事的倒是眼乖,好言好语把提辖劝回来了,说要回去商量。提辖现在住在邓家客栈,一切无事。”
孙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随我去会仙楼赴宴,一切等我与冯士元那厮谈定了再说。”
说完,一提马缰,向前行去。到了曲院街折向西行,走不多远就到了会仙楼前。
会仙楼也是京城里屈指可数的大酒楼之一,地方虽然偏僻,但依然热闹非凡。此时洒楼前结着彩楼,彩楼下坐了二三十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妓,对路上的行人品头论足,低声调笑。孙廉虽然今天轻车简从,依然气势不凡,一到楼前,就有女妓在起身招手。
彩楼前的小厮最是眼尖,像孙廉这种京城里面的奢遮人物,相貌都牢牢记在心里。远远看见就跑上前来,一把牵住马缰,口中道:“太尉最近如此事忙,好些日子不来店里了!”
孙廉只是“嗯”了一声,翻身下马,随手递了马缰去,了不说话。
又有一个小厮跑过来,先递上湿毛巾让孙谦擦了脸,才道:“楼里有专门为太尉留的位子,靠窗的济楚阁儿,最是清静。小的领太尉上去——”
孙廉摆手道:“不必了,今日开封府使院的冯士元在这里设宴,孝敬洒家!”
小厮一拍脑袋:“是小的糊涂,冯太尉吩咐了来——”
孙廉身后一个虞侯厉声喝道:“我家太尉当面,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称太尉!”
小厮连连躬身行礼:“小的嘴上没个把门的,随口乱说,太尉莫见怪!冯官人是吩咐过了,孙太尉来了只管引去赴宴,是小的一时忘了。”
孙廉是来谈事情的,也不与小厮计较,让他头前带路。
冯士元被人称太尉,是因为带的检校太尉衔,大家奉承他才如此称呼,满足他的虚荣心。此时的检校官最不值钱,公吏只要有正式编制,便就带最低一级的检校国子祭酒,依年资向上晋升。这检校官既不算品级,也没有俸禄,也不影响章服,只是虚名,朝廷发起来格外大方,还有正式的官告。历史上要等到神宗、徽宗改革后,检校官才正式成为官阶的一级,那地位就大大不同了,比如岳飞的检校少保。不过从那之后检校官也就不再授给公吏,到了南宋,甚至一般人都不知道宋初这官曾经如此泛滥过,以至于有公吏的子孙拿着祖上的官告要求朝廷授官,差一点就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