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摇了摇头:“移文开封府,但开封府管得了京师银行吗?新衙门可以不设,但这种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多,还是指定一个衙门来管,事有专责的好。”
这一次却几乎没有人支持徐平,纷纷反对。自徐平等人回京,对三司动了大手术,新建了一些衙门,好多事权都明确出来,归到了三司的名下,早就被很多人看不顺眼了。现在还要这样接着推下去,那还了得?以前的政治框架都快被动摇了。
推动商品经济发展,工商业在经济中占的比重会越来越大,专门设立管理工商业的机构势在必行。农业还有专门的司农寺,地方官还带劝农使呢,工商业岂能例外?
但对在场的大臣来说,很多人还是有工商为末业的传统观念,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崇本抑末的说法,潜意识里很多人还是这样想。为工商业专设一个机构,开什么玩笑?
三司是有管理工商业的权利和责任,但出现商业纠纷,则就成了民事案件,三司是没有执法权的,管不了。这样角色就变得有些尴尬,为了方便,三司便就有把所有的工商业收到自己管下的冲动。徐平不想这样做,那样商品经济的链条成了三司内部循环,这个时候的生产力条件是达不到的,必须对外面放开。开放的商品经济,必然要有统一的一个管理机构,来进行协调和管理,不可或缺。
赵祯有些心虚,京师银行幕后做主的是他,一直担心被外朝大臣揪住不放,所以一直不吭声。大家反对徐平,他倒是乐见其成。
见没有支持自己,徐平叹了口气:“衙门是多好还是少好,其实没有一定之规,看的是官府要做哪些事情,而不能拘泥于多还是少。为什么这次京师银行放贷让三司警惕,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钱放出去可能收不回来的问题,那是次要的。实际银行放贷,月月收息,对贷钱的人看得又紧,完全亏掉本钱不大可能。更大的问题,是这些贷钱的公司不是做平常生意,他们的经营,对百姓可能完全没有益处,这才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他们的手里有大笔的钱,如果做的不是好事,关系可就大了。”
陈尧佐笑道:“一些小商铺而已,又能做出什么对百姓不好的事情来?徐谏议,此事你过虑了。百姓拿钱做生意,官府本就不该管太多,只要能够按时还本付息就好。”
徐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跟这些人思想上的差别,现在不是对一项具体的措施有分歧,而是根本上的不同。即在经济活动中,官方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是要对整个经济从总体上进行管理和引导,还是放任不管,只要收上来钱就好。
过了一会,徐平道:“相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又有言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朝廷每做一件事,必须有明确的目的,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所以才这样做。便比如设立这几个银行,便就是让百姓做生意方便,能够赚到更多的钱。是在百姓能赚到更多的钱的基础上,才有官府收到的税赋增加。所以审视京师银行做的有没有问题,当要看跟原先设定的目标一致不一致。从这上面来说,三司对现今京师银行的放贷有疑虑。”
说到这里,徐平向赵祯捧笏:“陛下,三司对此事的看法,该说的话微臣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到底该如何做,自然由中书斟酌,陛下决断。但话说在这里,以后真出了乱子,臣不说追究谁的责任,智者百虑尚有一疏。臣只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再想一想,到底该不该把这些事情管起来。臣是以为,现今天下钱粮已经不是主要来自两税,既然有司农寺劝农使,那工商为何就不能由专人专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