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学得如何?你这里可有什么难处?”
“学的用心,毕竟学好了就有一碗饭吃,哪个敢懈怠?说起难住,其他都好,就是缺教的人。教公司来的人粗识些字还好,一些他们做事要用到的学问,和算学之类,就难找教书的了。这样的人本来就少,我们这里能请来的,就更加凤毛麟角了。”
徐平对身边的叶清臣道:“叶判官,这里的事情你多上心,蔡提举说的事情,可要记下了。我们建起这些房子来,不是为了好看的,是要真地教出能够做事的人来。现在一切都是相当于在一片白地上另想炉灶,必然事事艰难,只有多花上心思。话说回来,这两年你把这里搞好了,以后也就容易多了。”
叶清臣面现难色:“省主,其他都还好说,缺钱缺粮,三司库里拨付就是。但是缺教学的人,又到哪里找去?公司里的事情,大多都是前人不曾做过的,人人都不懂,怎么可能找出人来教呢?这事情,只怕还要从长计议。”
徐平摇了摇头:“话不是这样讲,人非生而知之,边做边学,边学边教就是。大不了一时搞不清楚,教的有些差错,以后纠正过来就好。其中的关键,是公司里要把做得好的人拣选出来,给他们更多的钱,更高的地位,让那些做得好的人来教。教学相长,他们教的时候,也会发现更多的不足,事情才会越做越好。”
“省主的话,属下记住了。”
徐平点了点头,还是意犹未尽,对身边的几人道:“官员做事,最重要是兴利除弊。怎么能才兴利除弊?现实中我们碰到的难处,一百件里有九十九件是圣贤书里没有的,遇事只会翻古书,是没有用处的。太宗朝宰相吕正惠公曾有一言:‘耕问奴,织问婢’,这话说的意思就是我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要凭空瞎想,而要低下头,弯下腰,问一问那些真正做这些事的人。有他们做事的实际,再有你们胸中对天地之理的理解,结合起来,才能真正把一件事情搞明白。这处学校,你们不要小看了,依我说,三司里的官员,闲时也可以来听一听,学一学。不一定要跟这里的学生一样学得精通,知道个大概,对将来管事便有无穷的好处。最少,不用事事都依赖吏人。”
赵贺和几位判官一起点头称是,至于心里把徐平这话听进去几分,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能够把吏事搞明白的,这个年代有几人?对大多数人,那都是完不成的任务。
徐平又道:“对官来说,手下吏员的升降黜陟是一件大事,三司底下的这么多公司,就更加是如此。你们都是为官多年的人,习惯了从严治吏,最注重的,是要挑出那些害群之马,从严惩处。要我说,对这些新立的公司却不要如此。人有贪渎,有无能,有懈怠,有敷衍塞责,人多了总是难免。公司里是做事,不同于治理百姓,第一要务不是把这些人剔除出去,而是要反过来,把那些勤谨做事,聪明伶俐,乖巧能干,善于发明的人才挑选出来,给他们更高的职位,更好的待遇,让他们把自己的本事发挥出来。一句话,公司最重的不是汰劣,而是选优,这是跟以前做官的不同,你们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