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的时候,洛阳本为东都,天下的漕粮都汇聚于此。那个时节,洛阳城周围漕渠广布,不但是水运方便,而且轻易没有水患。晚唐五代离乱,西京王城成为一片废墟,就连周围的漕渠也都淤积了。现在,最多三五年,洛河便就要发一次大水,轻则洛河两岸尽成泽国,重了则整个洛阳城,甚至就连在高处的皇城都被冲坏。不说别的,就说不远处洛河上的那座天津桥,隋朝的时候还是浮桥,到了唐朝改成石桥也不多么坚固,但考之史籍所记,隋唐时天津桥坏过几次?现在一次又一次地重修,一次又一次地加固,还是几年就冲坏了,劳民伤财!西京周围的河道,到了必须要整的时候了。”
徐平说着这番话,大家都看河南府知府李若谷。只见他微闭双目,靠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样。
徐平咳嗽一声,沉声道:“李知府,你说是也不是啊?”
“龙图所言即是,西京周围的河道是到了不得不大修的时候了。”
李若谷声音低缓,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徐平都有点怀疑这声音是不是他发出来的。从自己到洛阳,李若谷便与自己争整修河渠的主导权,今天怎么突然好说话了。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李若沉声道:“河道不得不修,不过,河南府每年维护皇宫和皇陵,民力已尽,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徐平接口道:“李知府所说确实是实情,河南府民力已尽。这样吧,洛阳城周围的河道便就由转运使司主持,一应钱粮人力,都由漕司筹措。河南府只需派个僚佐,协调需要搬迁的民户即可,其他的就不需过问了。”
李若谷淡淡地道:“都漕如此说自然是好,我这里便派河南和洛阳两县的知县,听候漕司使唤。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河南府可是一石粮一个人都调不出来!”
徐平点头:“钱粮人力都是由漕司调配,河南府只需把地方腾出来就好。”
口中虽然这么说,徐平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李若谷今天突然改了口风,必然不是没有缘故的,只怕是有些倚仗。他能倚仗什么?只要放出了主导权,一切可就由不得河南府了,两个知县还不敢在转运使司面前耍花招。
到这里便就定了下来,整条河道,汜水县以下由陈尧佐主持,汜水县以上则归转运使司,实际上是由徐平自己来主导。这是徐平早就想好的规划,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人意料。
陈尧佐见没人说话,高声道:“此次大动干戈,河道就要一次修好。汜水县以下,便就调用孟、郑、汝、许四州民夫,等到秋后,长则两个月,短则一个月修毕!”
“等等!”徐平猛地招起头来,“先前不是说好,此次开渠尽量不要动用民力,汜水县以下的河道由清河厢军去开,怎么现在又要调民夫?”
“开河不用民夫,但运土运石,捆扎木龙这些杂活,总不能全由清河厢军去做。再者河道上还要建几处码头,要铺筑码头出来的道路,这些也要不少人力。龙图,既然花了如此大的力气,那便就一次建好。码头道路修好,才能惠及两岸百姓。”
徐平看着陈尧佐,沉声道:“陈相公,修河的时候正是冬月腊月,如果像去年一样天寒地冻,会非常辛苦。调集民夫过去,一个照看不周,出现冻死饿死,可不是小事。码头和道路不必急在一时,不必一定要赶在冬天无雨的时节,来年开春修也是可以的。”
陈尧佐大手一挥:“既然已经做了,那便一次做完,拖到来年,多少麻烦!我那里只要修好码头,铺好到汜水、荥阳和荥泽三县的道路即可,其他路各州县自己修筑。”
徐平看见陈尧佐身边的通判卢革目光闪烁,不敢与自己的目光相对,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当时自己在殿中奏事的时候,算过工时,当时就说只用清河厢军,不调民夫,这事情在郑州的时候也跟陈尧佐说清楚了,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想了想,徐平看了看在座的各州长贰,沉声问道:“还有哪些州秋冬要用人力的,现在都说清楚吧。反正就是一个冬天,做的事情不少,漕司要统一调配人力。不要公文行到州里,再说你那里人力已经有用处,调不出来了。”
唐州知州王贽心里叹了口气,拱手道:“都漕,唐州境内有襄汉故漕渠,已经淤坏,年年水患。下官想乘着这个冬天,把那些漕渠整修一遍,此也是便民之举。”
徐平沉着脸看着王贽,问他:“唐州地旷人稀,你州里人力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