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说起女儿,徐平不由笑了起来:“世叔,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从个普通经纪人家的孩子做到今天,还有什么不满足?将来不管怎样,都靠我自己的本事,是绝不会拿自己的子女去换前程的!盼盼将来要嫁什么人家,总要她自己愿意才好!”
李用和叹了口气:“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盼盼是我看着长大,也不能看着拗着她的性子找人家。算了,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你自己拿主意吧。如今不比小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世叔还能劝劝你。现在你进士出身,做到待制,不管是学问还是官职都比我强到不知哪里去,见识更不是我能比,由着你的心思做吧,只要心里有数就好。”
“我明白,世叔是自家人,我有话直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心中自有主意。天下间的事,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我大道直行,何必去管别人说什么!”
两世为人,徐平对这个年代看得比别人更清楚。这个年代,官场不是登山,落后一步便再难赶上,领先一个身位便步步领先,没有那回事。如果仕途没有波折,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官场上的能量也需要沉淀。
如今朝堂,能够领袖群伦一呼百应的,其实也只有王曾、吕夷简和李迪了了数人而已,就连张士逊都还差这几个人一个层次。他们现在的地位哪里来的?绝不是靠着曾经当过宰相,当过宰相的人现在还有好多呢!王曾和李迪两人都是靠着多年官场沉浮,上上下下,以自己的能力和品行让人由衷佩服。吕夷简是靠着超强的在官场上辗转腾挪,拉帮结派的能力,屹立不倒。
徐平知道自己,是学不来吕夷简的,那种天生做官的本事,也不是能学来的。他能够巩固自己地位的,只有踏踏实实地做下去,真正做到舍我其谁。
这个年代在后世地位最高的王安石,历史上不正是在官场上没有困难也要创困难,踏踏实实在地方上做足一二十年,天下瞩目,入朝堂之后一飞冲天的吗?徐平已经在三司开了一个好头,自己能干什么已经展示在了众人的面前,在勉强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不过,自己哪怕就是离开,也不能让人这么窝囊地赶走,这次修引洛入汴水渠的事情,还真就跟王沿杠上了。他说不能修,自己偏要修给他看!哪怕离开京城,徐平也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的离开,而不是以一个无奈的失败者离开!
想明白这些,徐平便就转过话题,不再谈论这些。
看看天近中午,徐平对李用和道:“天色不早,我让刘小乙准备了点酒菜,与世叔好好喝上两杯。说起来,自我回到京城,两家离得近了,但我们两人坐在一起的日子却还是少之又少,全不似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不是,那时候你阿爹做个小生意,我做个小武官,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现在什么都有了,身上背的包袱也重了,反不如从前的日子。”
李用和虽然谨小慎微,但身份摆在那里,朝野上下盯着他们一家的人可是不少。
穷惯了的人,一下子乍富骤贵,要么尾巴翘上天,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么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这中间能够拿捏好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不大一会,刘小乙带着人上了酒菜来。荒野之地,也没有什么好物,无非是大鱼大肉,外加几盘嫩藕黄瓜,少了精致,多了几分粗犷。
喝了一杯酒,徐平对李用和道:“河阴小县,地方偏僻,也没有什么好菜。只是这猪肉是从孟州来,确实比京城的更加肥嫩细腻,世叔尝一尝。”
肉是徐平吩咐用前世的红烧肉做法文火慢煮出来,入口即化。这道菜传开来,只怕以后也就没有什么“东坡肉”的说法了。
李用和挟了一块在口中慢慢品尝,连连点头:“果然好味,更难得的是肥而不腻!”
提到了肉,李用和便说起了自己这次到原武监的目的。
“徐平,那个什么人工授精,到底是怎么回事?真能改良马种?”
徐平正挟了一块嫩黄瓜到嘴边,听到这话,筷子上的黄瓜差点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