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是传统的士大夫,讲究的就是君明臣贤,各司其职,眼光紧紧地盯在人上,这也是他与吕夷简矛盾尖锐的原因。吕夷简私植党羽,把持朝政,夺人君之权,已经占了一个权臣的罪名。在处理政事上又经常怀有私心,为自己的党羽谋利,而损害朝廷利益,在范仲淹的眼里,已经稳稳妥妥的是当世大奸臣了。权奸,这可是士大夫视之如生死大敌的人物,把他赶出朝堂,被范仲淹视为自己的神圣职责。
跟范仲淹不同,徐平做的事情都是针对具体的事务,很少对朝廷人事发表看法。专心于做事,而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与看法,这是徐平的风格。
离了东华门,一行人沿着御待径直向南薰门而去。后面是王素和欧阳修等一众年轻的馆阁人员,可以说是集中了天下文人的精华。
到了州桥,徐平渐渐习惯了这说不清好也说不清坏的天气,对身边的范仲淹道:“前些日子三司要印一本算学的书,行文国子监有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见回文?”
“算学牵涉天文,不得不谨慎。我那里要再仔细想想,云行不要着急。”
听了范仲淹的回答,徐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国子监不仅仅是学校,还兼着很多其他事务,比如书籍的刻印。除了朝廷明文规定的书籍,其他书籍,特别是民间刻印的书籍,必须报国子监审查批准,否则即是非法。三司刻书局刊刻新条例是朝廷事务,不需要国子监同意,但算学农学之类的就不行了。徐平的《农事八字》没有任何阻拦,但贾宪的算学就遇到了麻烦。
本身贾宪就是在司天监任职,算学又很容易牵涉到天文,审查的时间明显长了很多。
数学发展的两大动力,一是清查田亩丈量土地用到的几何学,另一个就是为了解释观测到的天体运行规律了。徐平前世欧洲的数学发展也不例外,没有托勒密的天文观测,牛顿力学也不可能平空造出来。
天文有浓厚的神密色彩,哪怕中国古人不受宗教影响开明许多,在这上面也还是有层层禁忌,这是徐平一时半会也无法改变的思想观念。
说起书籍,徐平便又问起了段云洁那里要印的新词集子。她那里印书是要赚钱的,可不是公益事业,当然是什么好卖就印什么。最近集了以张先和柳永为主的一些词人流行的新词,找人校注了,准备大印一批卖钱,还是卡在国子监那里。
有时候徐平觉得国子监管的实在太宽,就差像前世那样发书号才能印书了,尤其是范仲淹这一批人相对古板而又严肃,已经拖了出版业的后腿。
传播内容是受传播形式限制的,以前为什么都是流行诗词?不只是因为社会阶层的影响,还与传播形式有关,书籍出版不方便。诗词简短,传抄容易,甚至口耳相传也不耽误流传。稍微长一点的话本小说,写出来也无法传播。徐平还想着让段云洁靠着印故事书籍赚钱呢,现在国子监的审书效率可是跟不上。
(备注:私人印书是在神宗时候放开的,此前都需要国子监审查。
顺便推一本好书,普祥真人的《督军》,非常有味道的历史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