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洒下来,暖暖地铺在大地上,沐浴在这阳光里,浑身都懒洋洋的。
已经扩大了十几倍的后园里,一个不规则的一亩多的池塘位于正中央,从池塘引出数道沟渠,蜿蜒曲折在园子里盘绕。可惜正值冬天,还没有引水进来,看不出该有的风光。
栽种花树的地方只是挖出了树坑整了土地,只是光秃秃一片,偶尔有几株栽在盆里的花树散布其间,算是装点了一点生气进去。
新园初建,绿树如荫花木扶疏的景象哪里能够一下就变出来。这光秃秃的模样,实在是有些难以见人。徐平虽然从王素家里借来不少盆栽,也只能把游廊附近装饰一下。
离着游廊不远,徐昌和孙七郎两个正指挥着十几个壮汉搭架子,旁边竖着一排闪着晶光的玻璃。他们正抓紧最后的时间,要在园子里搭两个暖棚起来。
徐平想来想去,又让自己的园不显得难堪,不让来的皇上大臣看了难受,也只有这个方法了。中牟庄园里本来就有两个暖棚,里面种了一些常见的蔬果。虽然有的并没有能够成活,但不时补栽,几个月下来,还是在冬天装满了两棚的绿色。
动员了中牟庄园里的青壮,徐平要把那绿色挪到这城外的后园来。
大片的平板玻璃价格昂贵,现在也没有正常的市价,王素就是随便装了两箱珍珠跟徐平换的,用来搭暖棚实在是奢侈之极。但徐平贵为郡侯,整个开封城都知道家里有钱,不奢侈怎么显出自己的身份来?
另一边石全彬和李璋两人正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布置摆设,哪里该挂绫罗,哪里该铺地毯,不是皇宫里呆过的人,谁能够说得清楚?等到了傍晚,还有宫里皇上身边的人来徐平府里指导,与其等到那里折腾一夜,还不如自己先动手呢。
游廊边,徐平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官员正在作画。招待普通人,透明的玻璃窗已经足够震撼了,而招待皇上还不够,徐平要在玻璃中夹上些名画。
画画的老人是燕肃,真宗大中祥符年间进士,现在的文人画名家。
能够把燕肃请来作画,说起来还有一段趣事。
燕肃不但是个画家,还是这个年代文人里面的科学发明家,天圣年间曾经制作了指南车和记里鼓车。这两样是皇家仪仗,徐平虽然好奇,但却没有机会亲眼仔细看看。
除了指南车和记里鼓车,燕肃还改进了计时的工具,称为莲花漏。徐平刚刚回朝的时候,正赶上莲花漏与此时司天监使用的称漏在钟鼓楼下对比,便留心起来。
开封钟鼓楼位于文德殿前,由司天监掌管,每天从这里传出去的钟声和鼓声便是大宋京城的标准时间。官员上朝,民间劳作,都以钟鼓楼的时间为准。
徐平在前殿上朝的时候,以及后来在三司衙门视事,经常经过文德殿前,有机会仔细研究了这个年代的新旧计时工具。
司天监原来使用的是称漏,顾名思义,就是以天平称流出的水量与标准相比对,决定每次称量之间时间的长短。这是分段计时的方法,徐平在前世见过了不知多少种钟表,看见这个大家伙自然觉得简陋。但这种简陋的计时方法,却已经配合中国天文观测应用了数百年,让一部一部的历法出台。
燕肃新制的为莲花漏,简单说就是两个特点,一是保证了计量水位的平稳,消除了水位变化对计时的误差,再一个就是与称漏比这是一种连续的计时工具。
徐平的历史知识确实一般,并不知道这种在科技史上大名鼎鼎的计时仪器的意义。但以他前世的知识来看,一眼就看出莲花漏比称漏实在优越太多。
但最终测试的结果让人失望,莲花漏所测时间与此时通行的《崇天历》不合,被司天监否定,燕肃此时上新的计时仪器失败。
徐平听了结果也很惊奇,特意写了一封信给燕肃,问他失败的原因,并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正沮丧不已的燕肃由此引徐平为知己,特别登门拜访,听取徐平的意见。
无论是称漏还是刻漏,利用的都是一套流速流量恒定的系统,测量流出的水量来测定时间。显然这套系统中,水位对流速是有影响的,燕肃的莲花漏稳定了水位,从原理是必然比原来的称漏更精确才对。
徐平与燕肃仔细分析过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燕肃制的系统过于复杂,校正和操作都非常麻烦,司天监的官吏不能很快掌握技巧从而导致实验失败。当然,其中必然还有司天监人员对新生事物的排斥,不过测试是在文德殿前进行,众目睽睽,这不是主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