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冰凉刺骨,徐平走在皇宫里的廊道中,觉得有些迷茫。很多事情放在他的前世很容易就讲清楚,但在这个时代,能向别人讲明白就不容易了。如今他在三司做事,一些根本的观念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怎么把自己的知识跟这个时代结合起来,是个很大的难题。
石全彬提着灯走在前面,领着徐平出宫去。走到僻静处,石全彬放慢脚步。
徐平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很快两人就并肩走在一起。
石全彬轻咳一声,对徐平道:“云行,你真的有把握许申那里铸不出钱来?中书可是已经议定,由他在钱监带人鼓铸。”
徐平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对石全彬道:“阁长,许申那里并不是铸不出钱来,而是不能铸出堪用的钱来。他招集了百十有名的匠人,下了无数本钱,铸出个一贯两贯也不是稀奇事。但这种钱有什么用?本钱一枚都要值几贯了。就是把国库掏空,他也铸不出赏赐要的钱,唉,也相于铸不出来了。”
“云行说的是。只要他们在官家面前交不了差,这事情也就算成了。阎文应最近气焰熏天,经这个一挫折,磨炼磨炼他也好。”
石全彬见徐平的心情不好,也就识趣的不再多说。他只要确认阎文应这事办不成就好了,至于什么铸不出来和铸不出实用的铜钱的区别,跟他有什么关系?
回到京城,徐平总是觉得自己跟人说话费劲,经常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也难怪,在岭南的时候他是一方大员,人人奉承他,现在可是反了过来。
回到崇文院,韩琦被孙抃换了过来,与王拱辰和刘沆两个人吃得正欢,见到徐平回来,笑道:“云行怎么去了这么久?羊肉可是快被我们吃光了!”
徐平笑了笑:“我家在这里,自然有人照顾,你们多吃一点。”
说罢,坐了下来,与三人聊些闲话,喝了几杯酒。
跟皇上说的话严禁外泄,不然会引起帝王极大的反感。韩琦等人都知道这规矩,自觉地不谈徐平刚才的去向,只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夜里当值,徐平第二天休息,到三司衙门里随便转了转,画了个押,便就回到了家里。想起昨夜与赵祯的谈话,他让自己借着商税案,比较一下发赏赐之后京城的物价波动,仔细想想这事情也挺有趣的,算是两个时代观点和做事方法的碰撞。
但事情并不好做,商税案并不负责收税,真正跑腿收税的是官府的人,而只从各官府报上来的数字,也发现不了多少东西。要去真地取样统计,徐平没有人手。
想来想去,徐平还是决定写一份奏章,把自己的计划说清楚,需要什么样的人力物力,需要开封府给予什么配合都写出来。虽然不能跟中书说这是皇上交办的事情,但在三司来说这也不算是多管闲事,能省自己的一分力气也是好的。
如在前世让徐平写一份这样的报告不难,但要把这内容按照奏章的格式写出来,却费了徐平无数脑力,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
奏章必须经过中书门下,这个年代没有密奏的概念。徐平把奏章发出去,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结果是什么。虽然他已经尽力按照奏章的格式办事,还是没法完全写清楚,便学着前代的办法加了个附件,甚至在里面加了些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