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县的黄河南岸,窦建德在数百士兵的簇拥下,目光复杂地望着黄河北岸出现的遮天蔽曰的船队,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充满无限惆怅。
只有在大灾之年,才能看出国力的强弱,隋朝有粮食可以赈灾,可以把数十万灾民吸引过去,而自己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灾民远去。
而这支庞大的船队出现,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国力的震撼,使他深感自己的渺小,此时,窦建德心中充满了焦虑,隋军攻克青州已经没有了悬念,他又将何去何从?
“王爷!”
一名骑兵飞奔而至,奔上前禀报道:“我们抓住了一批企图北逃者,有三千余人,请王爷处置!”
“人在哪里?”
骑兵回头一指,“在前方三里外,他们躲在一片树木内,被弟兄们发现。”
窦建德脸色阴沉下来,“走!看看去。”
他催马向东而去,数百骑兵跟随他一路奔驰,片刻,一行人便来到了一片树林前。
树林前早已跪了一大片北逃的饥民,灰黑蒙蒙一片,他们被强逼着跪在地上,老人身子颤抖,妇女紧紧抱着惊恐的孩子,身边的男子低着头,却捏紧了拳头。
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塞着衣服和一些铜钱,以及一些零散的银铜首饰,这是他们最值钱的家当。
这群人本来在河边等待渡船过来,不料窦建德的军队却奔至河边,吓得他们躲进树林,但还是被夏军斥候发现了。
窦建德目光复杂地望着这群企图背叛他的灾民,他眼中没有怒火,没有憎恨,只有无奈和惆怅。
窦建德翻身下马,走到一名中年男子前,他看得出这中年男子是头领,而且他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男子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地面,窦建德伸出靴子,用靴尖勾住男子的下巴,将他的头慢慢抬起,他看到了一张清瘦的脸庞,留着三缕长须。
“是你!”
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认出了这名男子,竟然是鲁郡长史宗敏盛,尽管他知道有很多官员都逃亡了,但今天他第一次看见逃亡的官员,他,心中顿时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恼怒,自己待手下官员不薄,他们竟然在关键时背叛自己。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窦建德心中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恼火,这个宗敏盛还是自己的同乡。
宗敏盛异常平静道:“卑职并非要背叛王爷,只是卑职等不到王爷拨来的救济粮食,卑职也是人,不想饿死,所以我已抛弃官职,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去寻找一个可以吃饭之处。”
窦建德看了一眼三千饥民,摇了摇头,“你不是平民,你依旧是他们的首领,你在利用你的威望带领他们逃走。”
宗敏盛回头看了看饥民们,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略有点能力的人,遇到这群无处可去的饥民,他们很依赖我,愿意和我一起走。”
“你这个浑蛋!”
窦建德暴怒,一脚踢翻了宗敏盛,踩在他的头上,拔出刀恶狠狠盯着他,“我要一刀宰你了!”
宗敏盛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窦建德盯着他良久,胸膛剧烈起伏,但最后他还是把刀收回了刀鞘,转身对士兵们令道:“我们走!”
他翻身上马,士兵们都愣住了,一名亲兵结结巴巴问:“那他们……怎么办?”
“由他们去吧!难道我还能把他们当做军粮不成?”
窦建德心中万分惆怅,他猛抽一鞭战马,向南奔驰而去,千余士兵纷纷上马,跟着窦建德离去。
三千饥民都心中惊讶,窦建德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宗敏盛站起身望着窦建德消息的背影,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宗爷,其实窦王爷不错,待人还是宽厚。”一名老者走到宗敏盛身边低声道。
宗敏盛叹了口气道:“他确实待人不错,但天时、地利都不在他这边,徒有人和,又能奈之如何?”
这时,有人指着河面大喊:“船!船来了。”
所有人都调头向河面望去,只见两艘渡船正缓缓向南岸驶来,三千饥民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一起欢呼着向河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