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的办公场所在紫宸阁内,也就是以前儿子李豫的御书房,当然,他没有资格在紫宸阁内办公,他的职责是代少年皇帝李适批阅奏折,在某种程度上,他执行了一部分皇帝的权力,之所以只是一部分,是因为他仅仅只能批阅奏折,他不能像真正的皇帝那样,拥有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也不能拥有大学士发内诏的权力,他权力甚至还比不上政事堂,如果他反对某项政事堂的决策,也只能退回政事堂重审,而无权否决,如果政事堂三读后他依然反对,那么中书省便会以政事堂的意见直接下旨,而不再通过他。
所以很多时候,李亨便会直接通过政事堂的代理人表达自己的意见,他的代理人便是王珙,杨国忠和陈希烈实际上只是两个投票权,他们本人对李亨已经没有意义了。
此时在紫宸殿的朝房内,李亨正和王珙以及令狐飞紧张地商议着哥舒翰的对策。
李亨对哥舒翰的闯祸十分恼火,但他更恼火的是,哥舒翰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禀告于他,他竟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从官员的奏折中知晓,李亨背着手在房间内走了几步,他感觉哥舒翰在离他越来越远,上次马车事件,哥舒翰事后也没有向自己有任何说明,这一次咸阳事件,他还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现在还是自己的人吗?
“令狐先生,你说说看,这件事我该怎么处置?”李亨回头向令狐飞望去。
令狐飞现在出任太子宾客,为东宫的属官,只是一个闲职,他真正的职务,却是李亨的幕僚,替他出谋划策。
令狐飞沉思了片刻便道:“回禀监国殿下,属下以为此事需权衡利弊,支持制裁哥舒翰有弊,意味着殿下将失去他的支持,但反对制裁哥舒翰也有弊,意味着殿下将面对汹涌的民意,将严重损害殿下在民间和中低层官员中的声望。”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保持中立吗?”
令狐飞摇摇头笑道:“对于哥舒翰而言,不反对就是支持,没有什么意义,其实属下知道,对哥舒翰的制裁肯定会通过,因为制裁方案就是张筠提出,再加上李庆安、裴旻和李砚的支持,政事堂最后表决的结果肯定是四比三,现在的关键是如果我们冒名誉受损的风险反对方案,哥舒翰会不会领这个情,而对殿下心怀感恩。”
这时,旁边的王珙接口道:“其实哥舒翰是个很实际的人,他之所以支持殿下,是他想得到更大的利益,他想得到关内道,为关内节度使,但殿下没有给他,他对殿下自然心怀不满,从这次咸阳事件便可以看出,他根本就肆无忌惮,根本不替殿下名声考虑,他心中其实已经没有殿下了。”
李亨还有一点犹豫,他担心哥舒翰会一怒之下投靠父皇,那样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令狐飞看出了李亨的担心,便道:“殿下,制裁哥舒翰已是必然,如果哥舒翰不忿制裁,一怒之下投靠上皇,那也没有办法,但对于殿下,却是既得罪了民众,又失去了哥舒翰,鸡飞蛋打,而且如何阻止他投靠剑南,是李庆安考虑的事情。”
这时,门外快步走来一名宦官,低声禀报道:“监国殿下,政事堂又来催促了,请王相国火速去开会。”
李亨点了点头,便对王珙道:“你速去开会,同时你替我转告杨国忠和陈希烈,我们坚决支持对哥舒翰的制裁。”
......政事堂的会议室是一间宽大而密封的房间,没有窗户,门外戒备森严,数百名士兵站在大门数十步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整个房间只有两扇门,一扇大门,一扇通往右相朝房的小门。
房间很宽大,足以容纳百人开会,一般而言,政事堂会议并不是只有政事堂的相国们开会,在讨论相关事宜时,还会有相关部门的主要官员参加,除此外,还有六名担任记录的中书舍人,分管六部。
如果开会涉及事务较多,还会有更多的官员一起参会,今天参会者除了七名相国外,还有御史中丞李憕,以及京兆尹崔光远,另外,还有一个卑微的小人物,此人就是咸阳事件中的唯一目击者和幸存者,一个替县令看管马匹的衙役,名叫宋五郎。
政事堂会议还没有开始,众人还在等候王珙,李庆安慢慢喝着茶,心中却在想着咸阳事件的前因后果,哥舒翰在军营门口杀人,还亲手宰掉了咸阳县令,他难道不知这样做的后果吗?
李庆安很清楚,一个人只要坐到一定的位置,他的所思所想就会和普通人不一样,哥舒翰身为陇右节度使,又是西平郡王,他真的会那么冲动吗?
如果哥舒翰真是个鲁莽之人,那么天宝六年他取代王忠嗣时,就不可能演出替王忠嗣求情以收买军心的那场好戏了。
答案是很明显的,以哥舒翰的老歼巨猾,他不会做这种自毁名声的蠢事,如果要杀,他也会派人在半路改扮截杀,而绝不会在军营门口公开杀人。
可以肯定,哥舒翰是故意而为,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时,李庆安已经隐隐猜到了,这很可能是哥舒翰要找借口投靠李隆基了,他便寻衅滋事,让朝廷处分于他,尤其是让李亨处分他,这样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投靠李隆基,免去背叛的恶名。
应该是这样,军纪不严和背叛主公,这两者的罪名孰重孰轻,哥舒翰可是清清楚楚啊!
李庆安慢慢喝了口茶,他开始要考虑哥舒翰投靠李隆基后的后果了。
这时,王珙匆匆走了进来,向众人抱拳道:“很抱歉,我在和监国殿下商议政务,来晚了。”
他坐到自己位子上,歉然道:“那就开始吧!”
李庆安点点头,对崔光远道:“可以开始了。”
崔光远低声对那个衙役宋五郎说了几句,让他不要紧张,只要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便可。
宋五郎站在大唐的最高权力者面前,两腿发抖。战战兢兢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五天前的半夜,咸阳西郊三个村的里正和村中老人连夜找到了韦县令,说陇右军的一支骑兵队借口搜查敌军探子,掳掠走了六十四名年轻的妇人....”
“等一等!”
陈希烈打断了宋五郎的叙述,李庆安不满地看了一眼,道:“陈尚书有什么疑问吗?”
“我在细节上有点疑问,半夜一般会关闭城门,这些村子的人怎么进城找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