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开了,裴夫人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快步走过来,她已经得到门房禀报,说已经看见了李庆安,她立刻命家人清扫房屋,置办宴席,准备迎接女婿的归来,可久等不来,裴夫人便出来看一看,却一眼看见了大群小娘围住李庆安,为首那个穿黄裙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小女儿明珠吗?
裴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她去相亲没有时间,缠自己姐夫倒是劲头十足,裴夫人脸一沉,快步走上前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众女子皆吓得噤声,向两边散开,明珠害怕母亲,低下了头,裴夫人打量她一眼,见她描眉画眼,口唇涂得鲜红,穿得花枝招展,可昨天让她相亲,她却说自己化妆会长红点,素面朝天,又穿得邋里邋遢就去了,让别人背后笑话,可现在却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裴夫人越想越气,怒斥她道:“还不快回屋去洗洗,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了。”
明珠被母亲当着李庆安的面斥骂,心中委屈无比,她眼一红,哽咽道:“走就走!哪有像你这样骂人家的?”
她扭头便哭着向府中跑去,众女子皆感觉无趣,各自散了。
裴夫人望着女儿的背影,不由暗暗叹息,她回头对李庆安苦笑道:“哎!这丫头已经十九岁了,可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李庆安笑了笑,裴夫人又道:“有人说她天真烂漫,让人喜欢,可我觉得天真烂漫也要看年纪,她十三岁天真烂漫让人喜欢,可十九还天真烂漫,就有点让人头疼了。”
裴夫人摇摇头,“算了,不说她了,七郎快随我进府。”
李庆安跟着丈母娘向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听说丈人被降职为太常少卿,这是怎么回事?”
“这都怪他酒后失语,和一帮朋友聚会,喝醉了酒就埋怨圣上昏庸无道,结果被人告了,还好,王相国替他求情才没有下狱,要不然连官都当不成了。”
裴夫人叹了口气,不过李庆安肯问丈夫的事,也让她感到欣慰,她一直有一个心结,那就是怎么融洽丈夫和女婿的关系,尽管当初丈夫曾经反对这门婚事,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女儿已经嫁给了李庆安,裴夫人就希望丈夫能与李庆安和解,这不仅仅是为了女儿,这也是为了家族的未来考虑,裴夫人出门时已经和丈夫打了招呼,可他只管低头看书,没有吭声,她只好让自己弟弟好好地劝一劝丈夫。
李庆安见裴夫人似乎有心事,便不再多问,又笑道:“舅父呢?说好今天他也来,来了吗?”
“他是急姓子,早来了,一家老小都来了。”
裴夫人似乎想起什么,一回头,只见一个小娘怯生生地跟着他们,她连忙笑着把小娘拉过来道:“姑姑刚才是骂你表姐,你可别害怕。”
李庆安见这小娘长的眉清目秀,娇小玲珑,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刚才好像她也在那群女子中间,便笑着问道:“她是谁?”
“这就是你舅父的小女儿,叫做裴雨。”
裴夫人又吩咐她道:“雨儿,叫姐夫了吗?”
“姐夫!”裴雨低下头,像小猫似的低喊了一声。
李庆安连忙从怀中摸出了一颗拇指大的珠子,递给她笑道:“这个给你,算是见面礼。”
裴雨慌忙摇头,手背在身后,不肯收,裴夫人笑道:“没关系,都是一家人,这是姐夫的心意,就收下吧!”
裴雨被姑姑这一说,这才勉强接过珠子,给李庆安道声谢,便道:“我去找明珠姐。”
她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匆匆跑了,裴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前几年见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黄毛丫头,这一转眼便长成大姑娘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出嫁了,哎!我家那个丫头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不艹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母亲也不用太着急了。”
李庆安安慰了裴夫人几句,便跟她进了府门。
.......独孤府的书房里,裴旻正在劝独孤浩然与李庆安和解。
“浩然,这件事不是我说你,你根本没有必要记这个仇,他是你女婿,是你的晚辈,他年纪轻轻便能做到极品高官,从小来说,这是你的荣光,从大来说,这也是你孤独家族重新崛起的机会,从他这次进京,我便看出来了,他就是特地来拥立皇长孙上位,这就意味着他将执掌更大的权力,浩然,这一次是一个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好了。”
独孤浩然坐在软褥上看书,他低头一声不吭,当初,因为圣上也看中了自己的女儿,他便有心送女儿进宫,虽然迫于压力,他不得不同意李庆安娶自己的女儿,但这个面子他却一直拉不下来,而且今年新年,他和几个朋友喝酒,酒后失言,惹怒了圣上,被降职为太常少卿,这件事看似和李庆安没有关系,但独孤浩然却坚持认为,正是因为明月的事情得罪了圣上,他才会被贬黜,说到底还是被李庆安连累,对李庆安的不满便始终在他心中难以去除。
不过今天早上,他也听说圣上出事了,重度昏迷不醒,这消息让他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圣上还可以坐十年或者二十年的皇位,没想到这么快就倒下了。
这又使他暗暗感到庆幸,幸亏没有把女儿送进宫,否则害了女儿不说,他的相国梦也做不了几天。
正因为这件事的发生,独孤浩然对李庆安的成见便消了几分,加上裴旻这一劝,他也有几分心动了,现在关键是这个面子他还有点拉不下来。
裴旻已经看出姐夫动心了,便又继续劝他道:“今天下午出城迎接庆安,你不在场,我可是出去迎接了,看得出储君对他极为信赖,现在圣上遭遇不测,眼看储君登基在即,所以李庆安才会急着赶回来,这样一来,他便有了拥立之功,论功行赏,他将是第一位,同时,杨国忠、陈希烈之流也将被会贬黜,储君必会提拔一批新人,而你是李庆安的丈人,也曾经入相,他若替你说几句话,那么在新的政事堂中必然有你一席,浩然,别人做梦都得不到,你却唾手可得,所以我才说,这是你的机会啊!”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若说独孤浩然还不动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了,他做梦想的就是重入相位,想把女儿送进宫,其实也就是为了相位,裴旻的劝说终于打动了他,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为了什么相位,我是为了女儿着想,我可不想让女儿受委屈,也罢,为了女儿,我就赔上这个老脸,去和他喝杯酒吧!”
裴旻见他答应了,不由大喜,连忙道:“有我在呢!我会给你们打圆场,不会让你感到尴尬,我们这就走吧!”
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向前院走去。
酒席已经摆好了,其实只是家宴,各种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酒是最好的高昌葡萄酒,在独孤家的酒窖里整整藏了二十年,只有上次明月成婚时拿出来过一次。
主客也不多,独孤浩然夫妇,裴旻夫妇以及两个儿子明意和知礼,再加上两个女孩,明珠和裴雨,另外,张夫人也参加了宴席,一共十人,正好围满一桌,独孤浩然是主人,坐在正中位子,两边坐着裴旻和李庆安,其他女人和孩子都随意而坐,其实论辈分,应该是张夫人坐在首席,但她死活不肯,众人只好随她了。
裴夫人见丈夫被劝出来,她不由喜上眉梢,亲自给众人倒酒,她先给丈夫和裴旻倒了一杯,又给李庆安杯子满上,有些遗憾道:“可惜明月没有能一同回来,要不一家人就齐了。”
这时明珠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脂粉,换了一件普通长裙,刚才被母亲的斥骂的不满,她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捏了一颗葡萄,扔进口中,边吃边道:“娘,姐姐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人,她若回来,那边家里可就乱套了。”
裴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明珠低下头,撇了撇嘴小声道:“刚才还说我不懂事,这会儿又说我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