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拜占庭回来,李庆安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河中地区的局势,尽管他给荔枝非礼的报告是维持现状,但维持现状并不是解决危机的办法,相反,如果不作为,危机将会越来越深。
参加会议的都是目前在碎叶的文武高官,包括河中地区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荔非元礼和刚刚赶回来的河中联席会议协调官罗启明,罗启明是隐龙会罗品芳之子,也就是李庆安名义上的舅舅,精通阿拉伯语和粟特语,他也是隐龙会在安西军中唯一职事官,他名义上是河中各国联席会议的协调官,相当于后世的某某联盟秘书长,但他实际上却掌管着河中地区的最高行政权力。
河中的危急局势使罗启明赶回来向李庆安汇报情况,李庆安在马车上批阅的报告就是他所写.“大将军,各位使君,河中的教派冲突并不是今天才发生,他们仇怨已久,在白衣大食统治河中时,强行推行伊斯兰教,压榨祆教徒,将他们大量卖作奴隶,捣毁他们的神庙,当时,祆教徒和伊斯兰教徒的仇怨便已经很深,祆教徒的起义反抗也是此起彼伏,但屡次都被残酷镇压,现在唐军占领河中,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祆教徒,这就使他们几十年的仇恨爆发,加倍报复伊斯兰教徒,这就是他们冲突的根源,神庙之争不过是表象,我现在怀疑大食已经派人潜入河中煽风点火,布哈拉靠大食最近,它的暴乱极可能就是大食煽动的结果。”
这时,荔非元礼站起身道:“依我看,我们就应该像当年穆斯林镇压什叶派起义一样,用残酷的杀戮让伊斯兰教徒屈服,我们绝不能心慈手软。”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轻轻冷哼一声,李庆安转头望去,是崔乾佑,他也是今天才刚刚赶回来,准备向李庆安述职,便也参加了这次讨论河中局势的紧急会议。
李庆安见崔乾佑似乎有话要说,便摆摆手,让他暂时不要发言,他对罗启明道:“你有没有什么解决危机的方案?这才是我希望听到的报告。”
罗启明躬身道:“属下也考虑过,卑职认为首先是我们不能过于偏袒祆教徒,这样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使矛盾更加激化,这是我们过去一年多时间的教训,本来两个教派之间的冲突,我们只要立场公允,那我们就能作为调解人来调解双方的矛盾,让双方坐下来谈判,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在过去一年中过于偏袒祆教徒,使伊斯兰什叶派不再相信我们,已经开始敌视我们,这样我们就失去了调解人的作用,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打祆教徒二十大板,不准他们再随意在各地肆意摧毁清真寺,缓和我们与什叶派的矛盾,然后再让联席会议来起主导作用,我们则在幕后调解双方的矛盾,找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折中方案,然后再连续拿出有力措施,稳定住局面,打击大食对河中的渗透,属下以为,这样才能真正制止河中的暴乱。”
李庆安听出罗启明话中有话,罗启明实际上是在暗示是荔非元礼干涉河中事务才导致矛盾激化,只不过他不敢得罪荔非元礼,不敢明说,李庆安点点头,这才转头问崔乾佑道:“崔将军有好的解决办法吗?”
崔乾佑一直便想取代荔非元礼成为河中的军政首脑,这个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他站起身向李庆安先躬身施一礼,又向众人拱手施了礼,缓缓道:“我认为解决河中地区方案应该是一种组合方案,从长远来看,我支持罗使君的方案,确实应逐步建立在两派教徒中的信任,唐军绝不能参与教派斗争,更不能偏袒祆教徒,这是荔非将军在过去一年中的重大失策。”
荔非元礼听他指名道姓,不由脸色一变,正要发作,李庆安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把到嘴边的怒斥又吞回了肚子,其实李庆安也对荔非元礼有些不满,当时,他把河中交给荔非元礼和罗启明时,曾再三叮嘱,唐军不能偏袒任何一方,除非是想推翻唐军的占领,否则军队不准参与地方争端,宗教争端只能是由联席会议来出面解决,不料荔非元礼并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派军队帮助祆教徒拆毁清真寺,这样便导致矛盾激化,使什叶派的矛头对准了唐军,甚至喊出了‘唐军滚出河中’、‘杀死李庆安’的口号,这不得不令人遗憾,在这个问题上,荔非元礼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崔乾佑说得并没有错。
但现在还不是处罚荔非元礼的时候,现在安西内忧外患,不能再制造矛盾,他没有斥责荔非元礼,便对崔乾佑道:“继续说下去,短期办法是什么。”
“卑职的短期办法是分而治之,也就是把什叶派教徒和祆教徒分开,既然布哈拉闹得最厉害,那就从布哈拉着手,密水流经布哈拉城,将布哈拉一分为二,这就正好以密水为界,让两派教徒各居一边,不准他们往来,至于引发暴乱的清真寺则暂时关闭,不准伊斯兰教徒来祈祷,这样也能多少平息祆教徒的不满,同时进行全城盘查,搜查大食派来的探子。”
崔乾佑的方案使李庆安想到了后世的印巴分治,尽管有后患,但在某种角度上,确实是一个解决矛盾冲突的快捷办法,但李庆安想到的却是将伊斯兰教徒迁至阿姆河以西,也就是呼罗珊,让他们在那里立国,成立一个什叶派掌权的国家,这样,大食西面就会出现一个敌对国家,成为大食最大的牵制,他不能过于把希望寄托在拜占庭的身上。
但这是后话,李庆安暂时还不想说出来,他便点点头道:“崔将军的方案可以作为备选之一,大家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就在政事堂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之时,李庆安的家中来了一名不速之客,在李庆安府上主客堂上,明月、舞衣、如诗如画四人神情严肃,在她们对面坐着刚刚从冻城返回的拜占庭公主爱伦尼,在她旁边坐着一脸尴尬地小莲,她是她们之间的翻译。
本来爱伦尼是她们的贵客,可是她一进门便说出了让她们面面相视的话,她今天来是要和她们探讨一下她们和李庆安的婚姻问题,正是这句话让她失去了应有的贵客待遇,甚至连本该给她上的茶水都没有一杯。
舞衣坐在明月的下首,两人的座位相隔不到一尺,她两人的位子是如诗的有意安排,自从昨天晚上当着李庆安的面吵架后,两人便没有说过一句话,现在她们肯坐在一起,这也多亏了如诗,如诗不负李庆安的重托,在她苦口婆心劝说下,今天两个人矛盾便有些缓和了,没有再激化,尤其昨天晚上因李庆安负气去了政事堂,使舞衣也略略有些后悔,今天中午她便派人去把赵参军的姐姐请来,把赵参军的婚贴退给了她,悔了这门婚事。
这件事明月很快便知道了,尽管她也知道这其实是李庆安的意思,但从这件事的本身来看,也说明了舞衣其实是在让步了,这也使她有了面子,心中的气便消了几分。
所以当如诗安排她和舞衣坐在一起时,她也没有说什么,尽管她们俩还是不说话,但毕竟是坐在一起了。
这时,明月发现爱伦尼后背的红色宝弓似乎就是李庆安马车里的那一把,她越看越眼熟,便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她那把弓箭好眼熟。”
明月虽然是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却大了一点,旁边的舞衣听见了,她的注意力也立刻落在了那把弓上,那把弓她曾经把玩过,要比明月熟悉,她一眼便认出来了,便道:“真的是马车那把弓。”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惊疑,李庆安的弓从来不会轻易送人,怎么会在这个西方公主的身上?难道是......这时,爱伦尼看出了她俩的惊疑,便将弓拿在手上得意地笑道:“这把弓确实是李庆安送我,是他给我的定情之物。”
旁边的小莲吓得差点没摔倒,这句话她不敢翻译,便含糊道:“她说,这把弓是大哥送她的礼物。”
不料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如画却能听懂几句突厥语,她听懂了爱伦尼用的关键词,便插口道:“不对吧!她说的是定情之物,这句话我听得懂。”
她这句话一出,其他三个女人都呆住了,过了半晌,明月对小莲道:“小莲,你不要有任何隐瞒,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你刻意隐瞒我们,其实不是为我们好,反而会坏了大事,你知道吗?”
小莲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明月姐,我明白了。”
“好!你问她,她到底和大郎发生了什么关系?什么叫定情之物?”
小莲翻译了过去,爱伦尼笑道:“这还用问了吗?昨天晚上我和他有了夫妻的关系,所以我才会来找你们。”
小莲说不出口,她期期艾艾,半天才道:“她说,她昨晚和大哥已经好上了,已经那个了,所以她才上门来找你们。”
“你在胡说八道!”
舞衣气苦之极,眼泪都快下来了,昨天晚上李郎应该陪她,没想到却跑去找这个狐狸精了。
“你别着急,让我来问她!”
明月知道这个公主说的是真话,她极可能和自己丈夫好上了,所以她才得到这把弓,虽然她心中也恨得要命,但她沉得住气,便问爱伦尼道:“那你上门来找我们做什么?”
爱伦尼不慌不忙道:“我记得我给你们说过,我亲手射死了我曾经的未婚夫,就因为他背叛了我,有了别的女人,我从来不会接受我的丈夫还有别的妻子,我的信仰使我遵循一夫一妻的制度,我也特地问过,大唐是允许夫妻分离,你们都无法给他生子,据说这种情况只要一封休书便可以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自己离开李庆安,因为我想嫁给他。”
爱伦尼这番话,如平地一声惊雷,让她们四人都震呆了,她们从来没有听过这般荒唐的事情,可这个公主却一本正经,根本不像开玩笑,这时,如画口唇干涩道:“三位姐姐,她好像说的是真的,我听人说过,拜占庭人信仰的宗教规定他们必须是一夫一妻。”
明月却摇了摇头,对爱伦尼正言道:“公主殿下,我尊重你的信仰,也尊重你的婚姻观,但我是李庆安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旁的舞衣姑娘也是李庆安的妻子,她仅次于我,而且她同样也得到了朝廷的诰命,受大唐的律法保护,至于这两个妹妹,她们也是李庆安的妻子,是我承认的妻子,这是我们大唐的婚姻制度,如果你想嫁给李庆安,就必须要经过我的承认和同意,可是很抱歉,我不接受你,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和你同样信仰的丈夫,那才是最适合你,李庆安不是。”
爱伦尼听完了翻译,她冷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想离开李庆安,我也理解,毕竟我也是女人,不过,我会说服父亲用李庆安最想要的东西来作为陪嫁,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婚姻更多时候是一种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易。”
说完,她转身便扬长而去,明月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她轻轻叹了口气,对舞衣道:“舞衣姐,我想和你谈一谈。”
..........女人大多属于比较感姓的动物,她们往往会凭自己的感情来决定一件事,当她处于一种盛怒状态时,简单的事情往往就会变得相当严重,可当她心平气和或者是心情愉悦时,原本严重的事情也会变得简单,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当她遇到另一件她认为更严重的事情时,原来严重的事情也会变得简单,明月和舞衣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尽管她们两人正为妻妾的权力义务而争执,尽管这个权力义务之争对于她们都很重要,可当她们婚姻同时受到第三方威胁时,她们的争执立刻就变得不重要了,她们需要达成某种妥协,共同对付第三方的威胁。
在东院的小客房里,争执了两天的两个女人终于面对面坐了下来,没有第三人在场,明月低低叹了口气,对舞衣歉然道:“是我太冲动了一点,一些事情只想着理所当然,而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玉奴和你情同姐妹,她的婚事我不应该过问,我向你道歉。”
舞衣是一个典型服软不服硬的人,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她没有什么心机,她要的仅仅只是一个自尊,明月的强硬只会让她自尊心变得更加敏感,会让她的反抗变得更加强烈,可当明月主动向她道歉时,她心中的抵触情绪也就随之烟消云散,甚至软化程度还超过了明月,当然,拜占庭公主的无礼和威胁也同样让她愤恨不已,她也明白,必须和明月联合起来,才能维护她们共同的婚姻。
舞衣低头半天不语,她心中也叹息一声,柔柔道:“其实我应该向你道歉,毕竟你才是一家的主母,是我之长,玉奴之事我应该和你商量,提出我的意见和想法,再听听你的意见,我们应该能找到一致的办法,可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严辞拒绝,这是我的不对,我也应该考虑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
说着,舞衣向明月躬身行了一礼,明月立刻拦住她,拉着她的手笑道:“咱们都是姐妹,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磕磕碰碰是正常,相互体谅一下,事情都能解决,我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这件事我绝不会放在心上,我也希望舞衣姐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