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在下午时分返回了军营,李泌有要事找他,确切说,是李泌请求返回东宫,今天下午,李亨派来一名侍从给李泌送来了一封信,此刻,这封信就放在李庆安面前,信中的内容很简单,李豫新入东宫无人相助,李亨恳求李泌入东宫帮忙儿子。
他同时也给李庆安写了一封信,信中对李庆安表达了无尽的歉意,希望李庆安理解李豫身边无人的窘迫。
两封信此刻就并排放在一起,李泌则站在一旁,略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李亨除了这两封信外,还命人带了口信给他,‘是去是留,先生可自处,绝不勉强。’
其实是李泌动心了,是他想去东宫辅佐李豫,他自少聪敏,博涉经史,精究《易象》,以王佐自负,为帝王之师,是他从小的梦想,后来有幸辅佐李亨,怎奈李亨处处被限制,一言一行都被记录,李泌也就缺少了发挥才干的机会,李亨被废后,他得罪了杨国忠,不得已去安西投靠了李庆安。
现在李豫入主东宫,而且有处置国事之权,让李泌怎么能不动心,问天下事,这是他多少年来梦寐以求之事,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但李泌心中却十分内疚,这样一来,他就有背弃李庆安之嫌,李庆安在他最落魄时没有嫌弃他,收留他为幕僚,并委以他重用,这份恩情让他难以回报。
李庆安沉默良久,他忽然笑道:“这是好事啊!先生怎么会有愧疚之情?先生尽管去东宫,希望先生能成为我和储君之间的一座桥梁。”
李庆安的大度让李泌更加羞愧,他深深施一礼道:“使君对我有大恩,李泌尚未报答就这样离开,心中愧疚难当,请使君容我以后相报。”
李庆安点点头道:“皇太孙虽入主东宫,但他的前方依然杀机重重,危机四伏,他确实需要先生这样的大才辅佐,我听说高力士也会辅佐于他,希望先生多劝皇长孙谨慎小心,把他的抱负留在登基之时,至于我这边,先生不用担心,我会不拘一格用人才,会有更多的文人来为我效力,上次先生推荐的外甥张志和,年少大才,不同凡响,我准备带他回安西。”
“我大唐人才辈出,胜李泌之人多矣,愿将军开招贤馆,广纳天下人才,以实现将军迁移汉民,置州县于岭西的大志。”
说到这,李泌叹了口气道:“我将走,愿为将军再献一策。”
李庆安没有拒绝,淡淡道:“先生请说!”
坦率地说,对李泌的离开李庆安没有半点遗憾,也不想挽留,或许李泌才干卓著,但对于李庆安来说,忠诚远比才干重要,他宁愿要才干寻常一点,但对他忠心耿耿之人,这就是他看重严庄远远超过李泌的缘故。
其实这也是好事,李泌现在走要比将来走好,在他还没有了解自己隐秘之时走,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威胁和损失。
这时,李泌对李庆安献上了自己的最后一策,既然哥舒翰提议由陇右军和安西军一同发起针对吐蕃的两线战役,那安西军不妨把战线再向东扩大一些,可以从沙州一线进攻吐蕃,这样一来,安西军便可以名正言顺在沙州驻军,控制了沙州,河西走廊的大门也就打开了。
李泌走了,李庆安背着手站在地图旁,默默注视着河西走廊最北面的沙州,沙州也就是敦煌,从玉门关经敦煌,穿越蒲昌海,也就是后来的罗布泊,便可直接抵达高昌,如果说玉门关是河西走廊的北大门,那么敦煌就是进入河西走廊的侧门,占据了敦煌,河西走廊的北部便是囊中之物。
李庆安不得不赞叹李泌的战略眼光,果然眼光长远而深邃,不错,这次两线作战便是占据沙州最佳的时机,李泌跟了他这么久,只有这条建议最具有战略价值。
.........阿布思的住所位于待贤坊,紧靠长安城西的延平门,这里实际上是阿布思族人的宅子,宅子占地颇大,有一百多间屋子,一堵高大的围墙将宅子紧紧包围,阿布思和他的百名手下便住在这里。
这次阿布思进京是为他的部落争取弥峨川一带的牧场而来,前年他部落所在的草原遭遇到了雪灾,使他们部落损失惨重,现在唐王朝安置他们的草原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十几万人的生存了。
但这次长安之行令他失望,朝廷否决了他扩大牧场的要求,阿布思感到沮丧万分,连一向对他友好的李林甫也无能为力了。
没有得到牧场虽然让他感到失望,但阿布思却感觉到另一种危险正向他迫近,那就是安禄山对他军队的野心,三年前,安禄山的这种野心曾经暴露过一次,而且差点得逞,阿布思后来才慢慢意识到,安禄山若得了他的军队,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这三年来,安思顺不止一次问过他此事,也就是说,安禄山一直对他的军队野心不死,这次进京,他在一个月前再一次遇到安禄山,安禄山便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他和他的军队将做好迁移幽州的准备,说得那么自信和肯定,让阿布思心惊胆战了一个月。
他想过种种可能,如果朝廷一旦真的决定让他的部落东迁,他将何去何从?他与回纥的葛勒可汗磨延啜关系恶劣,甚至是势不两立,他不可能去投靠回纥,想来想去,阿布思只想到了一个去处,那就是和他关系交好的葛逻禄人,葛逻禄的大酋长谋刺黑山和他还是结拜兄弟,但他若去投靠葛逻禄,首先便要得到安西节度使李庆安的许可,阿布思也知道,金山的沙陀人和葛逻禄人实际上已经沦为北庭的附庸,如果没有李庆安的许可,谋刺黑山也不敢收留他,而且李庆安如果答应,甚至还可以划出一块地盘给他们同罗部,比如夷播海沿岸,那里都是富饶肥美的草原,足以让他的十几万部众安居乐业。
幸运的是,李庆安和安禄山关系很僵,他正好也进京述职了,今天早上他还在大朝间隙时和他说了几句话,明天他要去找李庆安,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阿布思坐在房间里正想着怎么和李庆安商谈此事,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下午安禄山派人来请他去吃饭,被他拒绝了,他非常了解安禄山,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阿布思派去兵部办理回归朔方的副将土布罗奔了回来,一进院子便大喊:“叶护,大事不好!”
阿布思一惊,连忙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
土布罗气喘吁吁道:“我刚才在兵部听到一个消息,圣上已经答应把我们同罗骑兵借给安禄山,而且旨意都下来了。”
“什么!”阿布思惊呆了,半晌,他猛地大喊道:“快!快命所有的人收拾东西,我们要立即赶回部落。”
他已经来不及去和李庆安商谈了,情况紧急,他必须要立刻返回部落,再不走,圣旨到了朔方他就来不及了。
大宅内顿时忙碌起来,他的手下行礼简单,很快便收拾完毕,这时,又有一名手下奔来进来,紧张到:“叶护,我们已经被人盯住了,门外有数十名可疑的人。”
不用说,这一定是安禄山派来的盯梢,他要干什么?他肯定是怕自己逃走,阿布思额头上的汗已经下来了,他只带来了一百名随从,而安禄山却带来了一千军队,就驻扎在城外,如果安禄山目的是要扣押他,他将无处逃匿。
阿布思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黄昏了,他沉思了片刻,便对院中的属下道:“出发!我们立刻返回部落。”
百名骑兵纷纷上马,从敞开大门冲上了大街,大街上的行人顿时吓得四散奔逃,阿布思马鞭一指,对十几名监视他的人大喝道:“去转告安禄山,我阿布思回去了,有什么话,去朔方去说。”
他猛地一抽战马,战马向城门方向疾奔,他的下属跟着他飞驰而去,安禄山派来的人立刻跑回去报告。
阿布思所在的待贤坊紧靠延平门,奔出坊门便直接到了城门口,阿布思每天都要带属下们出城遛马,守城的士兵和他都很熟了,也不拦截,任他奔出了延平门,阿布思转上了官道,奔出还不到一里,便冲进了一片树林,官道横穿树林,时值春天,官道两边郁郁葱葱,茂盛而浓密。
这时,阿布思见大路上前后无人,他一策马离开了官道,钻进了树林之中,而他的属下则继续向西奔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安禄山率三百余名骑兵追来,这时他驻扎在城外的八百骑兵也赶到了,两支军队在树林外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