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屋外,裴夫人浑身无力地倚靠在墙上,脸上流满了悔恨的泪水,如果女儿就此去了,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在她身旁,独孤浩然轻轻揽着妻子的肩膀,低声安慰她:“应该没事的,多亏明珠发现得及时.....
“老爷,假如明月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
说着,裴夫人转头靠在丈夫的肩上,无声地饮泣起来,独孤浩然握住她的手,暗暗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女儿在关键时刻竟会表现得如此刚烈,宁死不从,如果他的意志坚定一点,也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张筠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不见影子的诱惑,自己就昏了头,把女儿也害了,哼!相国,自己何德何能,能当相国?
还是父亲头脑清醒,独孤家从来都是汰渍档人,为一个影子都看不见的相位而背叛太子,何其之蠢也!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女儿,也为了独孤家的清誉,他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门开了,御医陆文生提着药箱从房内走出来,独孤连忙迎上去,裴夫人急道:“陆御医,我女儿怎么样了?”
陆文生点点头,道:“还好,发现得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好好将养几曰,应该就没有什么事了,哎!”
陆文生心中一阵叹息,明月从小就是他来看病,那样美貌温柔的女子居然被逼得走出这一步,这两个做父母的......
“陆御医,我们这边谈吧!”
独孤浩然连忙将陆文生请到隔壁细谈,裴夫人想进去看看女儿,可是走到门口,她犹豫一下,却没有勇气进去。
这时,一名丫鬟快步走来,施礼道:“夫人,那个赵绪明来了,想求见夫人。”
哼!差点把自己女儿害死了,他还有脸再来,裴夫人脸沉下来,她刚要说不见,但一转念又道:“让他稍等一会儿。”
她又向四周看了看,“明珠呢?”
“娘,我在这里。”
明珠一阵风似地从外面跑来,愤恨道:“是不是那个姓赵的又来了!”
“嘘!”
裴夫人轻轻嘘了一声,“别吵着姐姐了。”
“哦!”
明珠连忙蹑手蹑脚走上前,紧张地问道:“娘,姐姐没事吧?”
“还好!多亏你了。”
裴夫人抚摸着小女儿的头,泪珠又一次滚落下来,明珠连忙用手绢给母亲擦去泪水,道:“娘,你去把那姓赵的打发走吧!我会照顾好姐姐。”
“好吧!”
裴夫人始终没有勇气去见女儿,便叹了口气道:“替我转告你姐姐,她和赵绪明既然没有这个缘分,娘就不会再逼她了。”
“嗯!”明珠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去了,房间里很安静,明月盖着被子睡在床榻上,帐帘放下来了,她的贴身丫鬟秋露正在整理帘帐,见明珠进来,她连忙施礼道:“二姑娘!”
“秋露,我姐姐怎么样?”
秋露轻轻点头,对她附耳道:“御医说没事。”
明珠走上前,掀开帐帘,见姐姐眼睛微微合闭,脸色苍白,脖子上的痕迹依在,不由心中怜惜,便坐下来握着姐姐的手笑道:“姐姐,我有个好消息。”
明月长长的眼睫毛颤抖了一下,慢慢睁开眼,声音低微道:“明珠!”
明珠连忙俯身在她耳畔道:“娘不再逼你嫁那个赵绪明了,她让我转告你。”
“娘呢?”
“娘怕你恨她,她不敢来见你。”
明月轻轻叹了口气,她怎么会恨自己母亲,她指了指床头的一只香囊,低声道:“把它给我。”
明珠不解地把香囊取下,递给姐姐,明月慢慢从里面取出一块美玉,她想起了李庆安临走时转给她的话:‘雪山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明月轻轻抚摸着那块美玉,低低吟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
裴夫人步履匆匆地向前院走去,她着实想不通,以赵绪明那样好的条件,科班探花郎,名门嫡子,相国门生,相貌又英俊潇洒,明月怎么会看不上他,竟要以死相拒?
裴夫人也曾听说过一点点这个赵绪明人品不太好,但赵绪明太多的优点使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今天她心中生了疑问,她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个赵绪明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赵绪明心中忐忑不安地坐在客房里,刚才张尚书特地把他找去,告诉他这次求婚极可能会成功了,让他准备迎娶佳人.
赵绪明喜出望外,他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又时来运转,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便跑来找裴夫人,他想从裴夫人这里得到明确的答复。
赵绪明近一年没有娶妻倒不是他对明月痴心,而是他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早在三年前便已经成婚了,妻子在家乡,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可自从他看见明月,他顿时惊为天人,关键张尚书也愿意帮助他,助他玉成此事。
相比之下,他的舅父,也就是他丈人只是一个小县主簿,怎么能和独孤家族的势力相比,如果他能娶到独孤家长女,这对他的仕途将是无比助益。
至于他的妻子,至今没给自己生下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这就是休掉她的最好借口,这个秘密赵绪明连张筠也隐瞒住了,为了瞒住这个秘密,他当官已快两年了,却至今没有把妻子接进京城。
赵绪明进宅时,也感觉到了下人对自己不友好,连茶也没有一杯,他知道这一定是明月不愿意,明月喜欢李庆安,这早就是他心知肚明的事,为此他心中对明月着实恼怒。
门口传来了环佩之声,裴夫人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赵绪明慌忙起身长施一礼,“晚辈参见夫人!”
若是从前,裴夫人见到赵绪明,一定会心中喜欢,但现在她怎么看此人就怎么不舒服,下午张尚书才来,这会儿才多久,他就跑来了,怎么一点涵养都没有?
她目光一扫,便冷冷问道:“怎么不给客人上茶?”
赵绪明干笑一声,连忙道:“多谢夫人了。”
裴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道:“坐吧!”
赵绪明连忙把他买的一匹上好绸缎双手奉给裴夫人,陪笑道:“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请夫人笑纳。”
裴夫人接过绸缎,放在一旁,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这个年轻人还算知礼,这时一名丫鬟端上来两杯茶,裴夫人指着茶道:“赵公子,请喝茶吧!”
“多谢!”赵绪明端起茶杯,手紧张得发抖,他想开口问,可是却没有这个勇气,他喝了一口茶,茶水却烫得他舌头都快起泡了,他差点吐出来,却又强忍住,心中破口大骂,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忍了半晌,慢慢把茶水咽下去了。
裴夫人心中奇怪,她也喝了口茶,觉得茶很好,不由诧异地问道:“赵公子不喜欢喝茶吗?”
“没有!我心里有点紧张。”
赵绪明把茶杯放下,他再也忍不住,便问道:“夫人,不知下午张尚书所言之事,可有结论?”
裴夫人没有吭声,她在考虑一件刚刚想到的奇怪的事情,按理,赵绪明这么好的条件,年初向独孤家求婚没有成功,他完全可以另娶别的女子,可事隔近一年,他又跑来求婚,如果说是他痴心,却又太不像,这一年里,他从来就没有上门过。
他为什么不娶妻?这个疑问在裴夫人心中萦绕不去,难道是他在别处娶了妻妾,又觉得不满意?
她沉思了片刻,便试探着笑问道:“我当然是很愿意的,可我家老爷听说你已经订亲,所以他很为难这件事。”
赵绪明放佛一脚踩空,心坠下了万丈深渊,自己瞒得那么严实,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心中有鬼,竟没听出裴夫人只是试探之言,便以为他们把自己的老底查到了,他结结巴巴道:“夫人....请放心,按照七出之一,我可以休掉她,不会有妨碍。”
裴夫人勃然变色,原来他竟已娶妻,她心中愤恨得话都说不出来,自己当真是瞎了眼,她站起身,愤怒地一甩袖子:“送客!”
她头也不回,向内宅快步走去。
“夫人!”
“把你的东西拿走!”
.........
一大早,李俶便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东宫,他心急如焚,昨晚他刚刚得到消息,独孤明月被母亲所逼,为拒与赵绪明的婚事,她竟悬梁自尽,虽然人最后救回来了,但李俶却心痛难忍,赵明绪那种人品低劣的人怎么配得上明月,只有自己才能救明月于水火。
他快步跑到了父亲的书房,太子李亨正在看一本奏折,是李庆安提请正式进攻碎叶的奏折,收复碎叶的决定,年初父皇便定下来了,因此李庆安不必再请示,只要在攻打前给朝廷知会一声便可。
从时间上,北庭军应该已经出发了,结局如何,着实让李亨担忧不已,收复碎叶,李庆安可就大大给他争得了荣耀,这绝不亚于杨国忠的南诏之战,甚至还胜过它。
李亨很清楚碎叶对父皇的压力,三十年前,正是父皇一时头脑发热,把碎叶让给了西突厥人,这么年来,碎叶一直就是父皇的一个心结,随着他年纪渐老,去见列祖列宗的曰子也越来越近了,他怎么向先帝们交代?
还有杨国忠入相,他也要全力阻止,父皇宠信杨家,朝纲已经被弄得乌烟瘴气,现在市井之徒竟然当了兵部尚书,再这样乱下去,大唐将病入膏肓了。
李亨也看出父皇是想用杨国忠取代李林甫,他和杨国忠已经势同水火,一旦杨国忠掌权,内有贵妃吹风,他这个太子之位还保得住吗?李亨下定了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把父皇劝醒。
就在李亨思量着怎么劝说父皇一事时,儿子李俶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父王,孩儿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