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府,建安。
王仲和端着茶碗,阴沉着脸色看着建安知府许音,声色俱厉地说:“郁新已成为福建巡抚,掌控三司,现如今虽没有发作,但屠刀已然举起,诸位想要自保,恐怕是不可能了。”
许音脸色惨淡,颓然地坐在椅子里:“我们当真要与朝廷对抗到底吗?”
王仲和放下茶碗,目光扫过众人:“福建历来贫顿,不受朝廷重视,就那点微薄俸禄,如何能养得住诸位?虽说建文皇帝革制,增加了俸禄,可那又如何?我们为官一方,可不是为了拿那点俸禄养家糊口,而是享受荣华富贵的!美人如玉在怀,美酒佳肴在侧时,诸位可畏惧过今日?”
许音目光躲闪,不敢直视王仲和。
福建行都指挥史郭青冷哼一声:“朝廷这些年就没有把福建放在心上,京师那群兵,先享受了新军之策,他们是天子近卫,拱卫京师,老子认了。随后是北平,他们需要守护北部,抵抗鞑靼,威慑朵颜,老子也认了!凭什么山东都司先享受新军之策?凭什么广西先享受新军之策,还有山西,陕西!”
“福建的兵就不是朝廷的兵了吗?就不是爹娘生养的吗?为了抵抗倭寇,为了保护东南沿海,福建的军士难道没有浴血奋战,没有功劳?不过是五军都督府偏心,不过是皇帝偏心罢了,不将我们行都司放在眼里,那还保他作甚!”
都指挥史齐东一脸愤怒,附和:“没错,朝廷说一套做一套,愣是拖了七年,七年啊,那些大爷军享受了七年的新军之策,而我们呢?什么都没有!军士们早就不满,谁都想找皇上讨个说法!去年上书抗议,可朝廷怎么说,十年之内全面覆盖新军之策,呵,十年啊!你们谁能等十年?!”
许音摇头。
福建对朝廷最不满意的就是都指挥史司与行都指挥史司,与其下的各卫所军士。
新军之策待遇非比寻常,不仅军士享受良好待遇,就是战死了,也不用担心孩子成长所需。可问题是,朝廷新军之策是缓慢推进的,不是一口气普及全部卫所的。
七年!
福建军士等了七年时间,依旧没有半点音讯与希望。现在朝廷说还需要十年,十年之后,多少军士都过了五十,通不过体能等考核,就会被迫离开卫所,而这些离开的军士,是沐浴不了新军之策的任何荣光。
都是军士,都为大明征战,都是戍守一方,为何自己就不能享受新军之策,朝廷也太欺负人了!
不满在一日一日增加,当这些不满的情绪不断传染,不断累积,情绪就主导了行动与思维。
王仲和看到了这一点,也看到了解决之道。
既然朝廷给不了这些军士新军之策,给不了军士待遇,那如果自己能给他们,他们效忠的岂不是自己?
一旦控制了福建行都司与都司两大衙署,就等于直接掌控了福建的军权,加上王仲和本身就是布政使,掌控民政,只要拉下按察使司,就能成为福建事实上的“巡抚”!
王仲和做到了,依靠着泉州港、太平港,通过请客吃饭、送钱送女人、结成姻亲、结成同盟等,短短六年时间,成为了福建王。
当三司成为铁板一块的时候,安全局想要调查也调查不出来多少东西,这就导致一切看似没有什么风波,实际上早已是暗潮涌动。
可再是铁板一块,当危机来临时,众人依旧慌了手脚。
王仲和沉得住气,但地方知府、同知与知县等这些人,却未必能沉得住,郭青与齐东可以沉得住气,但其手下的指挥史、千户未必沉得住气。
郁新是福建巡抚,是受皇上的旨意而来,手中握着三司权利,他如果要闹出点风浪出来,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王仲和看着众人,有人坚决,是因为毫无退路可言,有人犹豫,是因为还心存侥幸,有人退缩,是因为他们畏惧朝廷。
但,无论如何,没有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