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传出,炮石飞出,一枚直击中了船头,原本完整的船只,在一刹那的烟火中崩碎,船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碎片穿过头颅、撕碎身体,一片血雾腾空,然后被另一枚炮石击起的水浪覆盖。
海面上的那两艘船没了动静,傻愣愣地看着海面。
碎木,残尸。
血海,残阳。
哦,最后一缕阳光也没有了,大福船来了,直接撞碎了一艘小帆船,将上面的人碾到海底之中,然后有军士抛出抓钩,抓住了另一艘小船,船上的六名海贼丢下了长刀,乌拉乌拉地喊着什么。
骆冠英听不懂,但也知道他们是在投降了。
赵朗出来问了几句话,对骆冠英道:“我们需要及时回撤了,前面的海域越来越危险,只靠着我们这一艘船已不足以应对,与宝船汇合吧。”
骆冠英凝眸看向投降的人,冷厉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锡兰山人。”
赵朗严肃地说。
骆冠英眉头紧锁,下令放出信鸽先与宝船联略,然后带宝船回退,靠向宝船。
郑和水师船队虽然丢掉了大部分商船,并在旧港留下了若干船只,但继续西航的船队依旧庞大,宝船、大福船、粮船、马船等数量达五十余艘。
这些船队并不是始终一起航行的,主船队会在适当的情况下,将船队分为三支或五支队伍,分别航行,然后选择在某个海域、海岛、港口汇合。
朱能收到了信鸽,安排人喂养好,将消息带给了郑和。
郑和拿出海图仔细看了看,道:“锡兰山国可是一个麻烦。”
张玉点头,提议道:“早在旧港与满剌加就听闻锡兰山国国王亚烈苦奈儿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他虽然掌控的锡兰山国是一个佛国,国王本身却不信佛,听闻他对国内百姓统治极是昏庸无道,残虐无度,不止如此,还经常派遣军队出海,欺凌邻国。施进卿说,西方商船无法东进,很多一个原因就是亚烈苦奈儿的缘故。”
朱能指了指海图:“我也听说了,亚烈苦奈儿施行暴-政,许多人无以为生,沦为海盗海贼,甚至有些海贼就是亚烈苦奈儿自己扶持的,专门抢掠商人。骆冠英遇到的海贼,不知是百姓,还是……”
“不管是百姓还是锡兰山的军士,只要干打劫的,那就是海贼,消灭也是理所当然,我们出航一次不容易,若再发生一次爪哇事件,那我们就没办法给朝廷交代了。”
郑和严肃地说。
提起爪哇事件,张玉与朱能都有些沉默。
为了锻炼新船长,一艘大福船交给了国子监的王文坚,只不过此人太过理想化,不知现实的残酷,违背操作规则,见海贼投降就放松了警惕,谁知海贼瞬间翻脸,杀掉了王文坚与二十几名大明军士,若不是其他船只看到情况有变,那一艘大福船都可能会被海贼抢走。
自那之后,郑和就修改了船规,但凡遇到海贼,先杀一批再问话,哪怕是全杀了不留活口,也没有人会追究船长的过错。
对待海贼,大明水师的命令就是能杀就别废话。
但那是在东南海域,诸多国家基本上都打过交道,什么海贼王之类的也知道。可现在的海域是大明水师没有经过的海域,背后是什么敌人,隐藏着多少力量,必须有一些舌头来告诉郑和。
郑和站在舵楼的四层,看向漫天星空,在这一刻,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钦天监的孙旭正在摆弄着身前的乌木板,这些乌木板皆是正方形,如金字塔不断叠加,最下面的一层木板最大,边长七寸七分,名十二指,每向上一层,便递减十分之六寸,名为十一指,十指……最上侧木板最小,边长只有十分之六寸,名为一指,和拇指大小一般。
木板合计十二块,每一块木板的中心均有小孔,有细绳穿过小孔,将所有木板串联在一起。
苏旭左手拿起木板,然后将左手伸直,木板立了起来,右手拉直绳子,绳子自眼位置至最小的木板位置,大致有一臂之远。苏旭闭上左眼,用右眼顺着绳子看向木板,让木板的上边缘对准北极星,下边缘对准海平线。
虽然有十二块木板,但能同时对准星体与海平线的只有一块木板,当确定是哪一块木板,对应几指时,就可以计算出星体高度,通过数据计算,便可以确定船只所在的地理位纬度。
这就是古老的牵星板,过洋牵星术。
孙旭计算之后,依照海图确定了船只的位置,然后将消息告诉郑和。
郑和了然,命宝船高处挂上明灯,同时以鼓声、火箭讯号、信鸽等方式,联系更处分散的船队,以商议如何应对锡兰山国。
分散的船队在天亮之前回来了,各船长、船副登上宝船。
郑和看着飞速成长的众人,满是欣慰,高声喊道:“继续向西是锡兰山海域,这一片海域海贼众多,而锡兰山的国王亚烈苦奈儿又是一个残暴之人,一旦我们停靠别罗里港口,其定会寻机偷袭,到时,我水师与其难免一战。眼下我们是绕过锡兰山,向北航行前往柯枝,还是至锡兰山别罗里,都说下吧。”
张玉与朱能都没有说话,两个人是支持进入别罗里港口的,但一旦这样,以亚烈苦奈儿的脾气与性情,不打一架怕是不知道老实,而在海外与国家发生战争,这是大明水师一直规避的事。
毕竟大明水师船队很强,如果打败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的消息传出去,那北面的柯枝、古里等国家怎么看待大明,若他们认定大明是洪水猛兽,不予接待,不准上岸,那事情就将演化为另一场冲突。
可如果绕路,不经过锡兰山国,又不符合大明结友好于千国的初衷,而且总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存在着,海道定是无法畅通。
这是一道不容易作出选择的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