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监生还是太嫩了一点,怀疑精神有,质疑精神有,但思想境界还没有,给不出来答案。人家就问一句,不是“理”、“气”,那你以为是什么?
答不出来。
真的答应不出来,除了理学构建的宇宙观、世界观,他们不存在另外的观念,只凭着质疑而给不出答案,是立不住脚跟的。
对于这一点,朱允炆也帮不上忙。现在抛不出来小马的唯物论,那些观点,偶尔说说当做玩笑也就罢了,作为学术问题,那是会带来思想混乱,带来更严重的认知问题。
朱允炆后世也不是学哲学,走革-命的,虽然翻过马列教材,但看过还拿出来用是两码事,真要乱来,这天人感应、程朱理学、君权天授、君臣伦理、礼仪礼法,都会崩塌,到时候大明不用别人打,就会被自己玩死。
思想问题是个极大的问题,绝对是不允许存在多元思想混杂的,必须坚持一个主旋律,一个主心骨,那就是儒学,也就是现在的儒学代表程朱理学。哪怕是后面王守仁横空出世,心学大成,他也并没有推倒程朱理学的灶台,而是在其基础上,改良、改善、最终形成自己的理论。
朱允炆也没办法搞定程朱理学,也不打算拿出王阳明的那套理论,而是决定另辟蹊径。
事实上,程朱理学是有积极价值的。这一套理论能存在并影响几百年,为无数聪明人所接受,绝不是什么垃圾或糟粕。
程朱理学认为世界是宇宙万物都是由“理”、“气”两个方面构成的。“理”,是事物的本质和规律,“气”,是构成一切事物的材料,并强调“理在先,气在后”,即先有规律规则,再有一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是典型的心学逻辑。
朱熹对于主客体对立的心物范畴也有着明确的论述,给出了“主宾之辨”的方法,即是以“吾心之知去认识事物之理”,而认知的方法,即是格物以致其知!
格物以致其知!
这六个字是程朱理学,王阳明心学的共有核心,事实上,这也是儒家文化的核心,是指导一切知识分子认识世界,了解世界,影响世界的一个工具。
朱允炆没有去研究朱熹的“月印万川”,“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万个是一个,一个是万个”等理论,而是将目光盯住了“格物以致其知”的工具。
在朱允炆看来,思想存在着顽固性,想要改变并不容易,但凭借着自己的影响力与掌控力,引导这群人左手还是右手拿工具,格哪里,怎么格,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所以,在数学打下一点基础之后,物理学也该跟进来了。当然,焦耳、电流之类的是不可能写了,还是研究点光、力、物质的问题,循序渐进吧……
让程朱理学从思想问题为主,转化为工具问题为主,这是朱允炆的初步盘算,只有等物理学有了一定基础之后,这些人才可能回答这个世界的本源是什么,不过这需要时间。
就在朱允炆准备《格物新学》,筹谋建文三年的教育图景时,一个噩耗传入宫中。
京师初等学院的院长王绅突发疾病而亡。
朱允炆听闻这个消息,心头有些沉重,王绅是自己手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师资人才,他参与过国子监的改制,也是京师初等学院的筹建者,通过安置灾难子女的方式,堂而皇之,惊世骇俗地施行了子女平等就学。
虽说京师初等学院的名字挂在了后宫头上,是马恩慧为了照顾灾民孩子的一种举措,但毕竟在京师初等学院设置了男童班、女童班。
让女孩与男孩一起进入学堂,最初朝堂官员是看他们是灾民可怜,加上孩子小都没计较,可现在回过头看,临时安置措施,有点永久化的样子,不少官员反应过来就开始弹劾。
弹劾的对象,自然不能是皇后,人家母仪天下,照顾下灾民百姓的孩子,深得民心,谁弹劾皇后,谁就在道德上站不住脚,注定是失败。所以,弹劾对象只能是京师初等学院的院长王绅。
王绅埋头干事,配合杨士奇对国子监的上三堂、下三堂改造,将京师初等学院打造成了初级堂,学制为五年,肄业之后,直接对标国子监的下三堂。
而这些改制只是王绅改制的一部分,他还不动声色,招揽京师本地人的子女入学,一些御史整天忙大事,盯着大人物,突然有一天发现,京师初等学院竟然有了五千多孩子上学,甚至还开了三个分院……
弹劾满天飞,只为了说明一个问题,女子是没资格进入学堂的。
女童?
女童也不行。
抵着压力,王绅自顾自坚持着,直到前段时间,有御史周昌言写了一封弹劾文书,内容很简单,大致是:
王绅你允许女童入学院,这是不对的,如果你爹知道了,肯定会跳出来责骂你不守礼仪,不尊教道,不配为人之子,君之臣。
这一封奏折,看似简单,但用意极为歹毒,可以说,王绅就是被这封奏折给折磨死的。
如果是换个人,这样的骂人文书看看也就放下了,但王绅做不到,因为他的父亲是他的弱点,一个致命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