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连连点头,道:“杭州、苏州、南直隶到处都是……”
赵海的想法是:天塌了,有个高的人顶着。
钱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地方,苏州府的一个县罢了,安全局要抓人,那也得抓知府,抓布政使,抓户部郎中、尚书去,我们只是最底层的办事员,抓我们没价值啊……
朱允炆回头看了一眼薛夏,道:“如此大事,安全局竟都没有一封奏报,是你给压下了,还是都没有奏报?”
薛夏脸色苍白,连忙喊道:“爷,我真的不知道,各地安全局分部都没有过此事汇报。”
作为安全局的高级人员,薛夏越来越感觉有压力。分散在各地的安全局分部问题有些大,苏州分部有问题,难道这杭州分部也有问题?
火耗!
这是什么鬼,一条鞭法不就是要收钱钞,你们收上来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自己强行加戏?
赵海吞咽了下口水,紧张地说道:“可能是因为这种事没有上报的必要……”
朱允炆目光冷厉,赵海吓得一哆嗦。
“为何如此说?”
朱允炆问道。
赵海不安地解释道:“这位大人,现在朝廷两税改征钱钞,可是熔锻碎银时,确实是存在损耗的。在民间征收一千两银子,熔锻成银锭后可能只有九百五十两,这缺额的五十两,朝廷是需要地方补全的,那地方衙门也没钱,只好将这份火耗钱摊到百姓身上。”
“这类火耗虽然没有被纳入正税,但实际上也是补充正税的一种办法。即便是安全局知晓,知县、知府、布政使,户部尚书知晓,他们也不会认为征收火耗有错。既然没错,为何还要上报……”
朱允炆冷冷看着赵海没有说一句话。
薛夏与孙栋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这征收火耗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是杭州府安全局分部出了问题,只要不是安全局有过错,那事情就好办。
朱允炆虽然是文科生,但好歹也是被化学老师、物理老师敲过板擦的人,知道熔化过程中必然会存在损耗,虽然能量守恒,但也不能抓着空气说守恒吧。
有损耗,地方衙门又不愿意当冤大头,京师户部又是按照账册厘算的,到时候对不上账,这就要找人补窟窿。
很明显地方衙门没有当女娲的觉悟,手里也没五彩石,于是就拉百姓当垫背,推出一个所谓的火耗,即能解决熔锻碎银的损耗问题,还能趁机多征收一些银两,这多出来的部分,自然是不需要给户部,而是拿着孝敬孝敬上级,顺便留用一笔,改善改善生活。
至于百姓……
谁管他们。
朱允炆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对赵海问道:“你解释了火耗出现的缘由,但你没有解释清楚,为何一两银子就收二钱火耗,这碎银子熔成银锭,就这的损耗如此巨大?”
一两损失二钱,二百文啊,直接砍掉了五分之一,朱允炆再文科,也知道这个数字不符合科学,真损失这么大,谁傻乎乎地会去熔炼成银锭,非要整整齐齐一箱子一箱子的运到京师?改成麻袋一袋子一袋子的拉过去它不香吗?
赵海苦着脸,眼前的这位官爷根本就不好糊弄,遵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简易逻辑,赵海直接出卖了上级:“这是县太爷规定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啊……”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对薛夏道:“火耗虽有,但绝不会多。一千两损耗二十至五十两或许可能,绝不可能损耗二百两,具体损耗多少,安全局盯着点吧,每个地方都作一个统计,看看一千两损耗多少,折算清楚,损耗部分日后由朝廷来补,不让百姓出。”
赵海吃惊地看着朱允炆,连忙说道:“这位官爷,这可是大事,户部未必能做得了主,而且安全局可不管税赋问题,万一没有人出这部分损耗,那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朱允炆起身,冷声说道:“你确实担待不起,孙栋,你去告诉知县,若日后再敢征收正税以外的税目,那就自戴枷锁入京请罪吧!”
孙栋答应一声便转身而去。
朱允炆看向赵海,问道:“火耗始于一条鞭法,是吧?”
赵海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在洪武朝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实物税,征收银两只占很小一部分比例,你一点银两也轮不到火耗。
“那没有火耗的时候,地方衙门是如何多收取税银的?”
朱允炆严肃地看着赵海。
赵海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地说道:“淋尖踢斛。”
“呵呵,看吧,地方上弄点钱还是容易,无论是革制也好,不革制也好,总有漏洞可以钻!”
朱允炆有些痛心。
所谓淋尖踢斛,就是实物税时期,百姓缴纳粮食时,官府是用一类名为斛的容器装粮食的,装好粮食之后再称重,然后计算上缴的粮食份额。
通常情况下,粮食装入斛中时,都要装满,满满的,冒个尖出来。
就在百姓以为这一斛足够缴纳清税了,一位官吏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助跑,加速度,冲锋,抬脚,踢,斛一歪,粮食撒了……
撒出来的部分,那就是官府的收益。
对了,这位小伙子,你家的粮食不够份额,回家再一袋子粮食过来,让我们踹踹,不,让我们称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