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问道。
薛夏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朱允炆,道:“这是知府衙门里取出的案文,王康之死,被判定为房屋垮塌所致。怕过不两日,衙门的公文便会递送京师。”
朱允炆展开看了看,道:“这苏州通判胡忻若不是有问题,就是没有能力,无论如何,此人都不宜继续担任通判一职。”
薛夏有些疑惑,终忍不住问了出来:“王康死于卧榻之上,躺在废墟之中,知府衙门作批合情合理,爷为何说王康是被他人所害?”
朱允炆瞥了一眼薛夏,道:“看来你的能力也有问题……”
“啊……”
薛夏腿一哆嗦,差点跪下。
朱允炆将案文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道:“你多少还是应该认识这几个字是什么吧?”
薛夏连忙看去,道:“是寅时一刻,这个是官服……原来如此!”
朱允炆目光有些阴冷。
子丑寅卯,寅时天还没亮,正是人酣睡的时候,王康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睡觉是没任何问题的,可问题就出在官服身上!
官服是官员办公时穿的,回家之后就脱下来了,根本就不可能穿着官服躺在床上睡大觉。
这个时代又不兴加班文化,也没有多少夜间娱乐活动,就算是参加什么节目,王康也不可能穿着官服去。
死在床上的官员有的是,但穿着官服死在床上的,极少。
这和后世差不多,上班西装革履,打着领带,下班一身休闲,睡觉还有睡衣,正常情况下谁会穿着西服睡觉?
摆明了是被人打死之后,摆在床上,然后伪造了杀人现场。
朱允炆不是干刑侦的,也无意向这方面发展,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反常识的,那就是有问题,顺着这些问题查下去,总会找到真相。
薛夏很是惭愧,亏了自己还是安全局的指挥同知,这点细节都没发现。
朱允炆收起案文,道:“让人查查胡忻,另外把王康被害前后的行踪、接触的人调查清楚,不要打草惊蛇。”
薛夏了然,转身去安排。
丛佩儿询问道:“今日我们去哪里?”
宁妃看向朱允炆,朱允炆看向破楚门方向,道:“去看看经商之人吧,苏州与北平,可谓是走大明新商之策最早之地,看看这里的商人,或可窥其问题。”
宁妃低声道:“商人带来了无数货物,不少百姓因此而受益,这倒是真的。只不过,商人毕竟流动太大,于社稷而言总是不好。”
看着借机进言的宁妃,朱允炆安抚道:“商人是一匹马,若驯服的好,自然可以为我所用,方向由我掌控。若驯服不好,则会脱缰而去,甚至会生乱一时。只是,我们需要马,总将它关在马圈里是不可行的,也是不可能长远的。”
明初物质匮乏,重农抑商,这说得过去,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经过洪武朝三十年的休养生息,加之朱允炆的新政,农民手中开始有了富余产品,家里有几个余钱了,他们需要摆脱几个人穿一条裤子的窘境,摆脱一年都无法给孩子买一串冰糖葫芦的日子,他们也需要商人,需要小商小贩。
若没有商人转运物资,促进市场资源再分配,那百姓手里的粮食就一直是粮食,堆积在家里也换不了衣服,换不了糖果,换不了药材。
这是历史规律,是物质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
宋代的商业高度发展,明代中期资本主义萌芽,不都是民间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形成的?
重农抑商只是治理的手段,不是治理的目的,手段是多样的,目的是唯一的,这个关系不认清楚了,商业与农业的关系就无法调和。
朱允炆不认为这个时代有谁比自己更懂得商业经济,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了,如不趁着年轻,自己还有锐气的时候解决这个问题,那等自己老了,等以后儿子、孙子那一代,他们未必有智慧、眼光与魄力解决这些问题!
想要让大明走得更远,更有未来,那商业这匹烈马,就只能由自己驯服。
破楚门外。
无数小商小贩挑着担子,吆喝吆喝地朝着城门走来,还有两个行商,一前一后,赶着五匹驮着煤炭的毛驴缓缓而来,络绎不绝的商队或是入城、或是出城,都朝着熙攘的利益奔赴而去。
而在破楚门不远,就是上塘河,而这也是京杭大运河的河道段,自上塘河可北上北平,南下杭州,可谓是交通便利。
沿城外街道,分布有鳞次栉比的低矮商铺,彼此连着,构成了一条条商业街道,尤其是沿河商业街,更是行人无数,男女皆乐在其中。
“这位公子,可需要采买什么,在下周百通,这苏州城贩卖货物,无论是两折布匹,蜀中清茶,还是广东朱玉,洛下黄醅……但凡卖的,在下都可寻到。”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精壮汉子冲过来,只不过还没到朱允炆身边,就被孙栋给推出两步,也不以为意,就在那招揽着。
“周伯通?”
朱允炆眼神一亮,觉得有些意思,便招了招手,道:“就你了,你且说说,在这苏州城中,米麦杂粮生意谁家做得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