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的要跑出来,早点跑啊,至于让我被打脸?这事一旦传出去,我郑刚还怎么在兖州府混?
宋礼对愣在当场的郑刚说道:“郑大人,请坐吧。”
“大,大人先请。”
郑刚有些心乱,连忙请道。
孔讷并不在意郑刚,自己来任城府衙,是给了他天大的荣耀,能享受这个荣耀的,通常是皇室宗亲,至于郑刚的脸,那是什么东西?
“宋大人此行来山东,我们皆知是担负着会通河疏浚使命而来,然朝廷对会通河并不清楚,想要疏浚会通河,恐怕是行不通,还请大人为山东子民考虑,回复圣上,放弃会通河疏浚之策,转行海运吧。”
孔讷没有半点弯弯绕绕,直接了当地说道。
虽然孔讷是衍圣公,兼任曲阜县令,多少也是官场上的人物,可毕竟头顶着“公爵”的头衔,一般人只能仰视,什么官场话术,他并不了解,也懒得了解。
作为“大人物”,他完全不需要像一般官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话,得罪了人。
宋礼面对强势的衍圣公,只安静地移开酒杯,换了茶杯,自顾倒着茶,说道:“衍圣公,疏浚会通河乃是圣上钦命,内阁一致同意,户部与工部核准之事,岂能说行不通便行不通了?再说了,海上风高浪急,颠簸不定,如何能与河运相比?”
孔讷看着给自己施压的宋礼,他就差用皇上与整个朝廷来压自己了。
可是,纵朝廷施压又如何!
会通河不能修,就是不能修!
身为孔氏之长,这一任衍圣公,需要为民请命,为民发声!
孔讷没有直接与宋礼交锋,而是询问道:“不知宋大人可看史书?”
宋礼皱眉道:“宋某虽不才,还是略知史书。”
孔讷正色道:“隋大业元年三月,寒冬刚过,隋炀帝下令开挖通济渠,以连通淮河与黄河,那一次,上百万河南、山东百姓被征调!徭役压得百姓无法喘息,民不聊生,后来隋的下场如何,宋大人应该清楚!”
“且不说隋,便说近一点,至元二十六年,元世祖下令开凿会通河,即山东运河,全长二百五十余里,征役多少百姓你可知晓?是二百五十多万!”
“至元二十八年,元世祖遵郭守敬建议,开凿大都至通州的通惠河,全长一百六十多里,征役民工二百八十多万!”
“宋大人奉命前来治理会通河,不知以大人之见,需要征发多少百姓,多少民力,方可实现如此壮举?”
宋礼眉头紧锁。
孔讷起身,严厉地说道:“朝中大臣只张张嘴,便要拿走上百万山东百姓性命,身为衍圣公,我如何能不发一声?”
宋礼品了一口茶,微微抬起头,对走过来的孔讷说道:“孔大人多虑了,元廷开凿会通河用工巨大,是因其开凿二字,我朝只需在原来河道作疏浚修整,自不必动用民工百万之巨,且此番获户部鼎力支持,不存在苛责百姓之可能。”
“呵,元末修黄河的时候,给的钱粮还少吗?”
孔讷喝道。
宋礼猛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道:“衍圣公,当下是大明朝,不是元朝!我宋礼在这里向你保证,朝廷钱粮一旦运抵,便会一两一文地造册,若发现有人贪墨疏浚河道之钱粮,纵脱下这一身官服,我也会将他埋葬河底!”
“宋大人,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之言!也希望你好好勘探清楚,若惹出民乱,到时候可不是一身官服的问题!”
孔讷说完便甩袖而去。
郑刚看着宋礼,哎叹一声,然后追了出去,送别衍圣公。
宋礼坐了下来,陷入沉默。
孔讷的话并非是妄言,如此大规模的水利工程,耗费人力必是不少,而会通河又可以说是山东运河,征调民工最多的恐怕便是山东百姓。
可山东真的很苦。
洪武年前,朱元璋几次北征,看似以北平为大本营,实则大后方是山东,无论是粮食供应,还是民力征调,都少不了山东出力。
三十年来,山东百姓并没有安稳过几年,加之朱允炆登基之后,为遏制“燕王”野心,征调数十万大军封锁北平,而这些大军的粮食,是需要人工来运输的,而这些任务,又一次摊牌到了山东人身上。
山东疲累久矣。
但宋礼也没有办法,山东作为南京至北平的水陆要冲,不从这里过,从哪里过?
绕路的话,要浪费多少时间与粮食,增加多少人力?
夜深时,蔺芳看着站在庭院里仰望夜空的宋礼,取来一件披风,走了过去,道:“大人,夜间还有些凉意,还请大人加衣,保重身体。”
宋礼摆了摆手,拒绝了蔺芳,道:“朝廷想办点事,可困难远比朝廷想象的要多。蔺芳,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蔺芳思索了下,轻声回道:“大人,我们的使命,只是修河道……至于衍圣公也好,兖州知府也好,鲁王府也好,与我们无关啊……”
宋礼眼神一亮。
貌似是这个道理,自己只是一个修河的,干嘛卷入地方,和这些官员纠葛什么,找出修河道的方案,上报朝廷才是最大的事,至于有人使绊子,那绊的不是自己,是朝廷,是皇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