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这一脉最初与骆家一直以来都很友好,郭菲儿嫁入骆家便是联姻的结果。
只不过,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发,郭菲儿之子骆韶无端牵涉其中,最终被杀。
郭菲儿失去了最优秀的儿子,几度昏厥,加之不懂经营,大儿子骆盛又是个文弱书生,家中之事便交给了三儿子骆华负责。
骆华掌控骆家之后,不断欺压骆盛一家,甚至丧心病狂地将骆韶之女骆颜儿卖到了宫里。
郭菲儿恨自己的儿子骆华,也恨郭家。
在骆韶被抓之后,郭菲儿几次登门恳请父亲郭振出面,为骆韶证明清白,可郭振担心郭家被牵涉进去,拒绝了郭菲儿,甚至到了后面,连门都不准郭菲儿进。
就此,郭菲儿与郭家决裂,五六年来,再不登郭家之门,甚至是郭振去世,她都不曾迈出家门。
郭旭几次登门,想要找妹妹郭菲儿解开心结,可都不曾见到郭菲儿一次,只隔着门墙,自说自话,最后悻悻然回去。
“堂尊,说吧,郭菲儿可是出了什么事?她的事,我管了,哪怕是她杀了人,你抓我便是!”
郭旭严肃地说道。
“父亲!”
郭燕琼吃了一惊,连忙跪爬至郭旭腿边,让其三思。
知县崔伟看了一眼县丞,然后对郭旭拱了拱手,道:“郭老兄妹情深,是可喜可贺之事。只是,你可还记得骆韶有个女儿,名为骆颜儿。”
郭旭含着怒火说道:“我的外孙女,如何不知?前些年,我还差人去京师宫里打探,却一直杳无音信。那骆华,就是个畜生!”
崔伟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找对人了。
郭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问道:“堂尊,为何说起骆颜儿,可是她有了消息?”
崔伟起身,对着郭旭深施一礼,肃然道:“恭喜郭老,贺喜郭老,你那外孙女便在城外。”
“当真?快,快准备,我要去接她!”郭旭连忙起身,一脸激动。
崔伟连忙拦住,道:“郭老,如此迎接,可是不行的。你可知她如今是什么身份?”
郭旭疑惑地看着崔伟。
崔伟向北拱了拱手,肃然道:“她是皇上的妃子,封淑妃,如今回句容,乃是得了皇上特恩赐,回乡省亲。”
“淑,淑妃?!”
郭旭神情有些呆滞。
郭燕琼大喜,脸冒红光,说道:“这是大事,大喜事啊,是我们郭家的荣耀。父亲,应大办特办,迎接淑妃入城。”
崔伟皱了皱眉,这个郭燕琼较之郭旭差太远了,怕郭菲儿给郭家惹出祸端,不问清楚便先撇清关系,如今见有利,却又凑上来,说是郭家的荣耀。
两面三刀,此人不可交。
“那骆华也知道这个消息了?”
郭旭突然问道。
崔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他?他听闻之后,肝胆俱裂,裤黄且湿!”
当年骆华狠心将骆颜儿卖入宫里,如今骆颜儿已成淑妃,想要捏死骆华,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一个暗示,日后句容便再无骆华此人。
骆家。
骆华正在忙,忙着抛绳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绳子总是抛不过房梁,悬梁自尽是没指望了,于是跑到后院井边,看着黑咕隆咚的井水,骆华几次想要跳下去,可最终又胆量,又回到了房里,找了一把刀子在眼前比划着。
其妻子见状,连忙夺过刀子,问清情况之后,更是大惊失色。
郭菲儿已六十多,听闻骆颜儿不仅好好活着,还成了淑妃,省亲句容,不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天亮时,句容城门大开。
骆颜儿在羽林卫的护卫之下,乘坐宫轿进入了句容。
按照规制,需要净水泼街,屏退百姓,遮挡道路,骆颜儿却没有如此,甚至到了句容城外,才安排人去通知句容县衙。
骆颜儿一不要求净水泼街,二不允许哄赶百姓,三不允许护卫私自行动。
她不动声色,却轰动句容。
郭菲儿、骆盛、骆华等骆家一脉,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跪在了骆家门前。
骆颜儿走下轿子,莲步微动,至郭菲儿面前,轻轻搀扶起来,面带泪水,后退两步,对郭菲儿行大礼,悲戚地喊道:“祖母,孙女骆颜儿给你请安。”
身后内侍与宫女见状,不由纷纷下跪。
御用监少监王钺也清楚,身为淑妃的骆颜儿,按礼,郭菲儿当不得这一跪,但按亲孝,却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骆颜儿不应该在万众瞩目之下如此行礼,而应该回到骆家,关起门来。
可王钺也清楚,淑妃不同于其他妃嫔,其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又是一个能解皇上心思的女子,皇上都不在乎她逾制,自己一个少监,还是闭嘴的好。
郭菲儿不敢受礼,连忙跪下。
骆颜儿起身将祖母搀扶起来,然后搀起了大伯骆盛,看着瑟瑟发抖,一直叩头的骆华,走了过去,亲手将其扶起,轻轻说道:“往日事,就让它过去吧,颜儿省亲而来,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报恩,你们是颜儿的亲人,都起来吧。”
一席话,说得骆华撕心裂肺,后悔不已,哽咽地说道:“我负了你,负了你父亲,也负了母亲大人教诲,我不是人……”
骆颜儿看着眼前的骆家大门,目光中闪烁过一幕幕,由温暖,到凄凉,再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