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面前这个男孩说出这句话时从他身上溢出的如潮水般的孤独、悲伤以及……咬牙切齿,似乎这个世界真的对他做出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而这个男孩在盛怒之时,也真的会拉上整个世界一起陪葬。
“哥哥,你现在也许还不理解这些,你现在只需要把赫尔佐格当做必须要报复的目标就够了。”路鸣泽说,“仇与恨也会给予你动力,让你变得更强,如果哥哥你觉得从我这里得到的力量还不够,那就向仇恨去借力量杀死他。”
“所以你让我找回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仇恨么?”路明非对路鸣泽问。
“这是你自己该思考的问题,哥哥,我也没办法给你标准答案。”路鸣泽摇摇头,“我能借给你的力量只有那么多,你能从自己潜力里压榨出多少力量,那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事了。”
“我明白了。”路明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他对路鸣泽问,“那我要找到的第二个东西呢?”
路鸣泽没有立刻用言语回答路明非的问题,而是扭过头,静静地看着路明非,一言不发。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再一次在路鸣泽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陌生,路鸣泽的眼瞳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把路明非一点一点给吸了进去。
“哥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路鸣泽看着路明非问。
“看到了……我自己……”路明非喃喃地说。
“那你又是谁呢,哥哥?”路鸣泽顿了顿,“或者说,哥哥,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路明非怔住了,类似的问题赫尔佐格也问过他,不止一次,当赫尔佐格察觉到零号的身体被其他人占据时,他不止一次地向路明非提问“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仕兰中学的废柴,卡塞尔学院的“s”级,身负使命感的屠龙者,赫尔佐格口中的疯子,路鸣泽嘴里能够与新生白王匹敌的“神”或者恶魔,还是咆哮世界的怪物?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看着路鸣泽眼中的自己,觉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似乎变得快要不认识自己,他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仕兰中学初中那个青涩懵懂的废柴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五官熟悉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铁打般的脸,路明非回想起自己这一路以来的经历,似乎他已经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命运之路。
“这个问题也没有标准的答案,但哥哥你必须得出一个答案来,哪怕这个答案是错的。”路鸣泽看着路明非,用前所未有认真的语气对路明非说,“仔细想一想,哥哥,在你的心里,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能从我这里借到的力量有限,如果我的力量不够用,那就用你自己的力量,你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柴了。”
“你拼了命锻炼自己,常年让自己游走在生和死的边缘,不就是为了积蓄力量,改变生命里的一件件悲剧么?”路鸣泽轻声说,“别再收敛了,哥哥,是时候亮出的獠牙和利爪。”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路鸣泽,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哥哥,那你的答案?”路鸣泽盯着路明非的眼睛。
“我有自己的答案了。”路明非对路鸣泽说,“交换吧,我和你交易。”
“那我就拿走啦,哥哥你四分之一的命。”路鸣泽对路明非打了个响指,“变成怪物的力量,口令是‘星际争霸’里的一句秘籍:‘somethingfornothing’。”
“不,不是四分之一,是二分之一。”路明非看着路鸣泽,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拿走我二分之一的命,尽可能借给我你的力量,如果还不够的话,那就靠我自己,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但我可以变成‘神’,也可以变成魔鬼,变成咆哮世界的怪物也无所谓……这就是我的答案。”
路鸣泽的表情明显掠过一瞬的诧异,然后他露出惊喜、激动又欣慰的表情。
“说的真好!哥哥,说的真好,赫尔佐格算什么东西,和那种窃取别人力量的伪‘神’比起来,你才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物啊!当你咆哮这个世界的时候,诸王都该臣服在你座下!”路鸣泽轻轻鼓掌,“哥哥,你的回答真令我高兴,这么多年以来,这是最令我开心的一件事了!”
“‘everythingfornihility’,全新的口令。”路鸣泽对路明非说,“我于虚无之地,静候你的凯旋。”
“‘everythingfornihility’……”路明非看着茫茫的冰原,轻声说。
“一切尽归于虚无”。
……
红井。
依旧大雨滂沱,天地一片晦暗,整个世界的光仿佛都被这场好似永不停歇的大雨给淋灭了,末日般的气息笼罩着整个红井,整个日本岛都在这种灾厄般的气氛下摇摇欲坠。
多摩川地区的山体都被一种雪白的丝线给覆盖了,这种丝线带有强烈的腐蚀性,树木和泥石都被丝线给蚀坏到镂空。
所有的丝线都源自于红井,红井所在的身体就好像一尊盘踞于日本岛中的妖魔,披散着几千几万丈的白色长发。
满地都是尸体和动物的残骸,但离奇的是,它们的身体没有流出任何鲜血,因为它们的鲜血都被这种诡异的白丝给吞噬了,这种丝线其实是某种输送管,以血液为媒介,所有被它接触到的东西都会被抽取生命力,送往宿主的体内,直到周围的所有生物都变成一具具腐坏的干尸。
所有的尸体都是躺倒或是残缺的,唯有一具干尸是坐着的,他的手边摆放着一截蝎子般的枯骨,依稀能辨认出,这具尸体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孩,男孩背靠红井的井沿坐在瓢泼大雨中,以某种奇怪的姿势,就好像他还没有彻底死透,又好像死亡也不能束缚他,随时都有可能站起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