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安娜也不推辞，一口气点了好几种烤肉之后，这才低声对马修道：</p>
“精灵们是很能吃肉的，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掌握了大规模的养殖技术，在森林的中部和北部，都有大型的放牧场来满足他们的肉食需求。”</p>
“不过这里的肉很贵，一般的精灵不太能吃得起。”</p>
“有些精灵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欲，甚至会去偷猎人类小孩——但那应该是很古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木精灵应该不敢做这种事了。”</p>
马修强忍住厌恶点了点头。</p>
尽管他在来之前就对木精灵的德性做好了心理准备。</p>
但从贝安娜口中得知这么多和常规认知大相径庭的内容后，他还是有一种三观被狠狠冲击的感觉。</p>
似乎是察觉到了马修心中所想。</p>
贝安娜也是很感慨地总结说：</p>
“精灵里当然也有好人，而且比例不低。”</p>
“但用我的一个精灵朋友自嘲的话来说——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在树上蹦跶的猴子，背负长生种的诅咒而不自知，失去信仰之后便彻底行走在了滑向深渊的迷途之上……”</p>
马修对这话没有过多的评价。</p>
他笑了笑：</p>
“朋友？”</p>
“是泰拉妮吗？”</p>
贝安娜没有隐瞒，大方地点了点头。</p>
马修忽然问道：</p>
“你和她怎么样了？”</p>
贝安娜立刻解释说：</p>
“没什么。”</p>
“我和她的关系很好也很正常，过去没有超出朋友的界限，以后也不会那样。”</p>
马修好奇地问：</p>
“为什么？”</p>
“仅仅是因为性别的原因吗？”</p>
贝安娜愣了一下。</p>
或许她没料到马修会在这个话题上这么感兴趣。</p>
当下她斟酌了一下回答道：</p>
“性别只是一个方面。”</p>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认为长生种没有爱情。”</p>
“何以见得？”</p>
马修问。</p>
贝安娜干脆利落的回答：</p>
“观察。”</p>
“我来到翠玉苍庭的这一年里，通过观察掌握了很多知识。”</p>
“我发现大多数年长的精灵都是单身，或者说是一群人混居在一起，只有极少数精灵是一夫一妻、白头偕老。”</p>
“后来我的观察也在泰拉妮口中得到了证实——大多数精灵夫妇都会在中年以后渐渐走散，那些极少数个例，是因为他们是精灵中的底层，没有能力相互走散罢了……”</p>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得出的答案就是长生种是没有爱情的，因为他们的生命太过漫长了，很多在短命种眼里的宝贵事物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日常的调剂。”</p>
“虽然他们看着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但因为生命长度的缘故，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生灵。”</p>
“泰拉妮也是如此。”</p>
“她虽然表现出了对我的喜欢，但等我百年之后——甚至不用等到那一天她就会喜欢上其他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和她在一起呢？”</p>
“更何况我压根就不存在爱恋意义上的喜欢她。”</p>
“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或者是恩人，仅此而已。”</p>
说完这些，贝安娜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p>
马修点了点头。</p>
长生种的确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思维方式。</p>
贝安娜能感悟到这一点。</p>
说明这个女孩心智确实早熟，而且在过去一年间，她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情。</p>
“你知道维斯妮往事吗？”</p>
贝安娜自问自答道：</p>
“那是翠玉苍庭中最经典的舞台剧。”</p>
“这个故事很受精灵们的欢迎，几乎每年都会被重新编排，然后在各地的剧院里演出。”</p>
“故事的女主角是一个名叫维斯妮的女性精灵，主线的内容则是女主角与一名年轻强壮、鲁莽勇敢的人类冒险者并肩作战的故事。”</p>
“在各种版本的维斯妮往事里，男女主双方会因为各种误会被迫一起行动，踏上旅途之后，他们会挑战炼狱的魔王，打败作恶的怪兽，穿越重重险阻，最终获得宝物，拯救世界。”</p>
“当然其中肯定也不会少了男主角击败情敌，抱得美人归的桥段。”</p>
“可不论哪个版本的维斯妮往事，最后一幕，男主角必定会知晓最终的真相，那就是自己已经深深爱上的女主其实是自己的先祖——</p>
她在三百年前和男主角的祖先诞下了子嗣，血脉一直延续至今，后代在冥冥中的感召下与她相遇相知并相爱……”</p>
“故事的结尾往往是男主角克服心理障碍，和我们的精灵女主角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了一起。”</p>
“舞台剧的内容通常到这里就会结束了。”</p>
“但我不禁思索，故事结束五六十年后，等到男主角死后，女主角维斯妮是否就会重新拥有一段爱情故事？”</p>
“故事的对象还是自己的某一辈的子嗣？”</p>
“这种情况真的让人觉得难以接受。”</p>
“但对于精灵来说，这就是最浪漫的爱情故事。”</p>
“泰拉妮的解释是，因为没有办法和一个人类分享自己全部的生命，那么选择和他以及他的子嗣来一起分享也是一种浪漫……”</p>
“说实话，我听完之后只觉得更恶心了。”</p>
“或许这就是短生种的悲哀吧。”</p>
贝安娜苦笑一声。</p>
马修也跟着露出了荒谬的表情。</p>
就在这个时候。</p>
可能是因为贝安娜刚刚在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的提高了音量，她关于维斯妮往事的评价被邻桌的三个木精灵听到了。</p>
其中两个男性表现的还算克制，只是在桌子上骂了两句。</p>
那个女精灵却直接站了起来。</p>
她劈头盖脸地骂道：</p>
“哪里来的短命种？”</p>
“自己不懂经典不懂浪漫，还敢大放厥词？”</p>
“滚出翠玉苍庭！”</p>
“我看到你那张写满了衰败的臭脸就恶心……”</p>
马修眉头微微一皱。</p>
然而下一秒。</p>
更令他感到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p>
但见贝安娜猛的一拍桌子，直接吼叫着顶了回去：</p>
“住嘴，碧池！”</p>
“你难道不知道偷听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吗？”</p>
“是不是要扇你两巴掌才知道出门不要惹事？”</p>
说着她便捋起袖子。</p>
一把抓住了女精灵的头发，满脸的泼辣。</p>
女精灵被抓的嗷嗷直叫。</p>
贝安娜却压根不松手，两人推搡了好久，女精灵才终于求饶。</p>
贝安娜这才把她推开。</p>
然后骂了一连串的脏话，精灵语和人类通用语都有。</p>
马修看了一眼那个女精灵。</p>
她看上去心有余悸，虽然有些愤怒，但没有继续惹事。</p>
而那两个男精灵一开始似乎是想插手的。</p>
但他们很快就看到了贝安娜的袖章，最终便也选择了沉默。</p>
“逐风者的袖章还是挺管用的嘛。”</p>
目送三个精灵离开，马修忍不住调侃道：</p>
“说实在的，我压根没想到你现在会变得这么……”</p>
他一时间找不好形容词。</p>
在马修的认知里，贝安娜还是那个懵懂无知、文静内敛的少女。</p>
“泼妇？”</p>
贝安娜微笑着坐了下来，她的坐姿仍然很端正优雅，从礼仪的角度都挑不出任何毛病：</p>
“没办法，这里的人大多欺软怕硬，我只有表现的强硬一点，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p>
“翠玉苍庭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同性打架，异性不能参与，所以我在这里只要能保证自己比大多数同性强就行了。”</p>
“刚刚那个女精灵压根不算什么，跟我一起学习剑咏的那些同学才叫难对付咧……”</p>
贝安娜云淡风轻地说起了自己在上课的时候遇到的刁难。</p>
她现在好像已经能很从容的应对那些事情了。</p>
但马修听完之后。</p>
还是忍不住柔声说了一句：</p>
“还是很辛苦的吧？”</p>
贝安娜愣了一下，然后侧过脑袋，用手帕抹了一下眼角。</p>
餐桌上沉默了下来。</p>
好在此时店主人亲自端上了餐盘。</p>
面对琳琅满目的烤肉和种种奇怪的调料，二人不由食指大动。</p>
贝安娜并没有过分吹捧。</p>
精灵烤肉的确是一绝。</p>
这一顿马修吃的满嘴是油，连连称赞：</p>
“真的很棒哎。”</p>
贝安娜眼睛笑成了月牙状。</p>
吃完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p>
贝安娜一个人低头思考了好久，忽然开口问道：</p>
“所以你和西芙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p>
马修坦率的说：</p>
“雷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呃，我暂时不能确定西芙的想法，而我自己也在考虑之中。”</p>
“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会喜欢西芙，如果说是之前，答案大概率是否定的，但现在的她好像有些不同了……”</p>
贝安娜听完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p>
“现在的她比以往更有吸引力对吗？”</p>
“所以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p>
马修伸了一个懒腰：</p>
“或许吧，不清楚。”</p>
“对我而言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p>
说着。</p>
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p>
就在那绿树成荫的缝隙间，依稀能看到一抹丑陋的灰褐色。</p>
那是。</p>
亡者之痕！</p>
……</p>
黄昏。</p>
翠玉苍庭南城墙七公里外。</p>
一片宛如灰褐色湖泊的亡者之痕在此形成。</p>
倘若从高空俯瞰。</p>
这片湖泊仿佛一颗眼睛的瞳孔，而两旁蜿蜒的亡者之痕则是眼睛的其他部分。</p>
马修站在近处，静静的感知着亡者之痕内的要素变迁。</p>
晚风吹过。</p>
几抹火星子从亡者之痕里飞了出来。</p>
突然间。</p>
他那迷茫的眼神变得聚焦起来：</p>
“有何贵干？”</p>
马修转过身去。</p>
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站在距离他不足二十米的位置。</p>
那是一个面容有些苍老的木精灵。</p>
他怀里抱着一根竹棍，看上去苍老而慵懒，但眼神却锐利无比。</p>
“泰拉斯特先生。”</p>
“我看上去年纪应该不大吧？”</p>
马修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竹棍低声说道。</p>
泰拉斯特平静地开口道：</p>
“我听说妮拉的弓在你手里。”</p>
“能借我看看吗……”</p>
……</p>
「提示：你遭遇了天启剑圣“泰拉斯特”！」</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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