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说不出话的还有李俊,他以为今晚之后,自己会一拜天地,没想到结果却是一败涂地。在这之前,李俊一直认为能打败自己的只有拳脚,现在才知道真正击倒自己的还有被挖墙角。
两分十三秒之后,李俊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对厨房的黄晓晓说了一句,“黄姨,我吃饱了,肚子有点不舒服,吃不了火锅和大鹅了,先走一步……”
黄晓晓正要劝慰几句,却见李俊已经走到了门口,长叹一声,“雪天路滑,人心也复杂,路上小心些!”
李俊点了点头,在扭动门把手那一刻犹豫了两秒,他在等一个人叫住自己,可那个人并没有开口。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难过,从今晚开始他不仅没了青梅竹马,还不能再替别人当牛做马。
助手两个字,助的是聂一,守的是允熙。现在这两件事都变得与他无关,他开始理解师父让自己离开的用意,只是他这次自己决定的离开,不再是三年。
李俊终究是迈出了那道门,就连最后在屋外关上房门的时候也没有回头。
没有挽留,自然不能回头。
聂一其实是想挽留的,但又在张允熙怒目而视下闭上了微微张开的口。迟疑了许久之后,聂一还是站了起来,咬了咬嘴唇道,“我去送送他,外面下着雪呢,冷得很,别冻感冒了……”
话音未落,张允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聂一已经匆匆地追了出去,眼眶微红地趴在桌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错了吗?”
黄晓晓关掉灶火,从厨房走到餐桌旁,轻轻地拍了拍张允熙的后背,一遍遍地重复,“感情的事没有对错。”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所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李俊甩开聂一的手,继续缩着脖子走在灯火辉煌,大雪纷飞的街头,语气硬梆梆地说道,“我要去找我的新师父了,江湖路远,不必挂念,你跟允熙好好过吧。”
聂一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跟在李俊的身后,轻声道,“师父说我们是搭档,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一天是搭档,一辈子是搭档……所以,你还会回来的对吧?你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
李俊抽了抽鼻子,“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人家都说你像满叔,走路的样子像,说话的语气像,破案子的神态也像,满叔从来都是一个人,不需要什么搭档,你也一样。”
“不一样,”聂一故作结巴的样子,“我……少了……半截……舌头,说话不……利索,需要你这个……话痨助手。”
“别装了,”李俊突然停了下来,揪着聂一的衣领子,怒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装结巴的样子很蠢啊,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没话找话说有多难受吗?你有把我放在心上过吗?我动心过,我也舍弃过,谁不想当主角,谁愿意做绿叶?风光是你的,辛酸是我的,你知道侦探社一个月要交多少租金和水电物业费吗?”
“你要想当主角也可以,以后破案的时候可以让你站在最前面……”聂一咬了咬嘴唇道,“至于侦探社的租金和水电物业费,也可以由我去交……等等,侦探社的房子不是师父买的吗?交水电物业费我可以理解,租金为什么要交?交给谁?”
“你看看,你连交租金的事情都不知道,你有真的关心过侦探社,你有真的关心过我吗?你以为每个月十号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李俊松开聂一的衣领子,叹了一口气,望着天上的飞雪,“每个月十号,中午12点前,黄姨都会准时准点地给我发四个字,‘该交租咯’,还会配上一个微笑表情……我是真笑不出来啊,交完租金,再一扣除水电物业费,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几百块……”
“会越来越好的,”聂一目光坚定道,“相信我,只要熬过这一阵子……”
“再熬过一辈子是吧?”李俊嗤笑一声,“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只能走,一段感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我喜欢允熙,这你知道,很多人也都知道,以前没有人会劝我不要喜欢允熙,因为喜欢一个人不犯法……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也只能在这里停下,只能说一句爱过……再往前,情理不容,法理也不容。”
聂一再次拉住李俊的手臂,“你不用走的,或者你出去散散心再回来也成,过阵子我也要去和一个新师父学学新手艺,等过了这段时间,咱们都冷静下来了,忘记今晚的事情,就又可以回到从前那样……”
“回不去了!”李俊掰开聂一的手,指了指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看见这些车了吗?车子都只能往前开,没有倒着退的,何况是人!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一点都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也不想再当你的绿叶!从今天起,我特么不叫什么话痨李俊,老子只是狂狮李俊!”
聂一怔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李俊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低着头嘀咕道,“你一个人怎么能让人放心……你看看,明明说是去找新师父,却连新师父在哪也不问一句……不想当话痨就不当呗,你想狂就狂,有我守着,你怎么狂都可以……还有,这世上有倒着走的车子,它叫倒骑驴!”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李俊再回头,聂一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转身回到张小满居住的小区,却并没有上去。
这一夜,风也大,雪也大,直到很久以后还有人记得,有个长相俊朗的小伙子在小区外的公园里,从深夜到黎明,骑了一整夜的倒骑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