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切磋,一招一式也是深有讲究的。
沈峤如今也算见识广博,起码对各门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对他这样的高手而言,只要见过相似风格,就不会忘记,但黑袍人的招式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前一招好像出自青城山纯阳观,后一招却似又有魔门的风格,令人摸不着头脑。
一个武功高手,未必是好斗之人,却一定是好武之人,愿意在武道上有所追求,沈峤性子再恬淡无争,见了旗鼓相当又摸不清来历的对手,免不了也见猎心喜,想要与对方交手过招。
他如今在江湖中经验渐长,不会再轻易卸下防心,自然也预防对方以调虎离山之计,意在房间里沉睡的宇文诵。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单从呼吸声就能判断对方所在,沈峤也差不多,虽然这边在交手,他也依旧留出一缕心神,牵系在宇文诵身上,此时对方酣睡如初,甚至都未察觉屋顶上有人在打架。
双方过了数招,彼此都未尽全力,对方目的不明,招数却屡屡推陈出新,令人捉摸不透,沈峤趁其不备,直接抓向他的幂篱,黑纱被抓在手中,对方的真面目也就随之暴露。
果然是晏无师!
“晏宗主所为何来?”沈峤皱眉。
“阿峤,你可真是无情,人家为了你差点丧命于桑景行手下,你一出口却还是冷冰冰的‘晏宗主’?”对方带着戏谑笑意,全无白日里的陌生。
“你都记得?”白日里匆匆一会,沈峤本已作好他完全失去记忆的心理准备,谁知道对方这一开口,好像跟从前也没什么两样,人不由愣了一下,手中动作跟着微微一顿。
便是这片刻之间,对方的手指已经点上他的肩膀,沈峤软软倒在晏无师及时伸出来的臂弯里。
“嘘!”晏无师作了个手势,笑吟吟示意他噤声。“别紧张,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又点了沈峤的哑穴,春水指法娴熟无比,哪里有半分武功大减的迹象?
沈峤自忖戒心不低,却不知为何就着了道,还没等他来得及懊恼,晏无师已然将人打横抱起,从客栈屋顶飞向另一处,身形几个起落,翩然矫健,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即便手里多抱了一个人,也丝毫不妨碍他的速度。
客栈里还有个宇文诵……
沈峤说不出话,但晏无师居然像是能够读出他的心声:“宇文家没了宇文宪之后已无可虑,除了宇文赟非要赶尽杀绝之外,谁也不会将一个宇文七郎当回事,当初刚杀了宇文宪,想趁热打铁讨好皇帝也就罢了,如今时过境迁再千里迢迢带了他回去也无甚大用。”
言下之意,已经远离了京城的宇文诵,已经是安全的了。
一听这番话,沈峤就知道对方压根就没有失去记忆,更不要说性情大变了,只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他又为何与广陵散言笑晏晏,许多疑问非但没有随着晏无师的重现而消失,反而越来越多了。
晏无师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起码没有在眼下解释的意愿,他抱着沈峤在人家屋顶上飞来飞去,片刻之后,人就已经离方才的客栈老远。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眼睛总算可以看,过了一会儿,沈峤赫然发现,晏无师的目的地,好像正是他们白天来过的黄家。
“我们去看一场好戏,不过你不准乱动,不然以后就不带你出来玩了。”他的语调很轻松,更像哄小孩儿似的。
饶是沈峤脾性再好,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黄家不是小门小户,门里门外都有护院看守巡逻,但这些人的武功自然还没到能发现晏无师的水准,晏无师抱着沈峤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跟在自家后院游走也没什么两样了。
沈峤注意到,他落脚的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白日里举办寿宴的园子后院,先前沈峤在假山处遇见广陵散和晏无师二人,这院子则要绕过假山再走一段,应该就在后院池塘附近。
晏无师没有像方才那样停留在屋顶上,而是选择了池塘旁边一处草木茂密的地方,这里正好在墙角边上的死角,借着廊柱阴影和草木的遮蔽,完全可以将身形挡得严严实实,以二人的武功,自然能够调整好呼吸,不虞被人发现。
他们紧靠着墙壁那头的屋子正亮着烛火,明灭摇曳的微弱光芒透过窗户的缝隙露了出来,一并传来的还有细碎的说话声。
沈峤不知道晏无师带自己来这里听壁角的目的,等了一会儿,人家似乎也没有解开穴道的想法,他只好竖起耳朵去倾听房中的动静。
说话声很小,但运起内力的话还是能听出一丁半点的。
一人粗喘,间或伴随着些调笑玩弄之语。
一人吟哦,声音婉转迎合。
沈峤固然不曾经历男女情事,但没吃过猪肉,总也知道过猪的名头,听见这里头的动静,哪里还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